紧接着就瞥见床头的柜子上放着的一只小瓷盒。小瓷盒下还压了张纸条,她拿起来看:
夫人,此乃调理膏,擦于腰部,可缓和疼痛。
周梨有点惊讶,她的腰痛可从来没和谁提起过,沈越是怎么察觉的?
不过这盒膏子不错,槐花味儿很足,让她想到了春末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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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沈越下值回来时辰尚早,吃饭时,沈越想起今夜城里要摆灯会,便向周梨道:
“夫人,今日时辰早,城里又摆了灯会,一会儿吃了饭,我带你出去转转,顺便带你去看看那处铺子。”
一听有灯会,还要去看铺子,周梨立马兴奋地答应了。
沈越又向牛氏道:“橙子和桃子就有劳娘和张审了。”
牛氏笑道:“你们尽管玩儿去,孩子有我们呢。”
饭罢,沈越牵着周梨的手出了沈宅,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走出安居巷,来到主路上,长街灯火便呈现在眼前。
灯会人山人海,还有踩高跷,玩杂耍,舞龙灯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沈越怕周梨被挤丢了,交握的手改为十指相扣。
周梨看着这样的景象,不禁想起甜水镇的灯会,和府城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甜水镇的主街半个时辰就能走完,因此灯会也不长,很快就能逛完。府城的主街可就要长得多,就是从此刻一直走,走到半夜,也未必能走完。
“今天不年不节的,府城怎么举行起灯会来了?”周梨问。
“这是谢河神的灯会。每年的汛期若不发生烘捞灾害,在秋天这个时候就会酬谢河神。”
原来是这样。周梨也不管是什么原因了,兀自赏起花灯来。
两人走了一阵,忽看见街边有卖干果的铺子,周梨突然有点馋,就拉着沈越去买了一包瓜子。
两人一边嗑瓜子一边赏灯,慢慢的就走到一间大门紧闭的铺子面前停下。
铺子门前被摆夜摊的占了,沈越上前买了盏灯笼,牵着周梨从一旁的巷子绕到后门进去。
后门进去是一处小院,小院里有两间屋子和一处灶房。周梨没想到这店铺后面居然有这么大,可比她在甜水镇的豆花店要大多了。穿过后院,就来到了前面的铺子。
铺子里头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儿,沈越告诉她,这里从前是个酒铺。周梨拿过沈越手里的灯笼四处走了一下。
脑海里竟然自动开始筹划铺子的装潢问题:“越郎,咱们到时候把窗棂都换成红色怎么样?”
虽说这街上的铺面很少有人把门窗漆成红色,但沈越也不问她为什么想改成这个颜色,只是附和地点头。
“还有这窗上贴的纸,咱们也换成新的。哦,还有这儿,”周梨指着一面空荡荡的墙壁,“你帮我画幅蔬菜图好不好,就那种看起来特别有丰收喜悦的感觉。”
沈越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点头:“好。”
“再添几张桌椅,咱们把锅碗瓢盆都打上‘梨’字好不好,这就是招牌了,哦,我要种几盆辣椒当盆景放窗台下,多独特啊……”
沈越定定地望着她,晦暗的光线里,只有她手中的灯笼亮着暖黄的光,她笑着规划她的小店,仿佛她也在发光。
两人看完铺子,想着已经出来多时,还得回家喂奶,便没再逗留,径直回家去了。
周梨自从看完了店,就开始在心里筹划到底卖什么。她如今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又在哺乳期,实在不宜一直在店里看守。她得想一个不用她亲自去,又能卖她做出来的菜的花样来。
接下来好些天,周梨鲜少出门,每每空闲都扎在灶房做吃食。
她心里其实有一个雏形,这个雏形还是从咕咚羹想到的灵感。
咕咚羹得用到火炉,店里头要是每一张桌子都摆一个火炉,实在不雅观,而且还挺危险。不如把咕咚羹煮好了再端给客人。
蜀地有一种吃食,叫做冒菜,可冒荤菜,可冒素菜,几乎什么菜都能冒,味道香辣咸鲜,与咕咚羹的差别就在于,冒菜是把所有的菜都先煮好了端上桌,而不是像咕咚羹那样,一边煮一边吃。
而且冒菜一人份可冒,多人份亦可冒,不像咕咚羹,一人吃场子太大,必须多人一起才有氛围。
最关键的一点是,开冒菜馆她这个老板可以不用出场。她只需要把用来冒菜的底料做好,谁来下锅煮味道都不会偏。
只是咕咚羹她做过,冒菜还从来没试过。于是,她决定做一次试试。
这日她让灶房不做晚饭,她亲自来。
她让几个灶房做活的人帮忙处理一应的食材,荤素分开料理。
她则开始做冒菜的底料。
铁锅烧热,下半锅菜籽油,油热下紫草,待油染上紫草的红色,把紫草残渣捞尽。再加入八角、山柰、草果等一应香料,炸至香味出来,又下一碗干辣椒面,一碗红花椒,用漏勺搅匀,再加豆瓣酱,牛油,熬上一刻钟,待满灶房都飘着诱人的辣香味儿,再放入半碗芝麻。芝麻遇油,酥香味立时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来回躁动。
起锅时放入切段的大葱,底料便做好了。
灶房里的其他人已经不自觉凑了过来,看着那红辣锃亮的油汤上,漂浮着点点白芝麻,以及一根根绿头白身的大葱,口水都要流出来。
周梨也闻了闻,还算满意,再看周围人的表现,她想,她的冒菜生意有五成把握了。
乳白的大骨高汤是早熬好了的,如今直接烧涨,再加入两大勺冒菜底料,先丢鸡翅膀、鸭掌、肉片等一应荤菜下锅煮,待煮到七分熟时,又放入藕片、豆腐等素菜入锅,再煮上一盏茶的功夫,一锅冒菜便煮好了。
周梨特意煮得有些多,她盛了一盆后,把锅里的全部留给了家里的仆人。
仆人们也不客气,近几个月来也摸清了沈家人的脾气,如果你跟大人夫人太客气,他们反而要不高兴。他们做了这么久的下人,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主子。
待仆人们纷纷尝了,周梨问:“味道怎么样?”
众人吃得热火朝天,专注异常,她问头一声时还没人听见。她只好再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