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个人走出房门很久,许慕迟才重新回到床边坐着。
窗外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无数雨点交织着连成一片,争先恐后砸上玻璃窗,然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去,很快无迹可寻。
他在不间断的雨声里看着外公的脸,心神有些恍惚。
外公年轻的时候曾为国家出生入死,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都不皱一下眉头,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为国捐躯。
可就是这么一个钢浇铁铸般的人,在母亲的葬礼上,抱着棺木怎么都不肯放手,火化时间被迫一延再延。他哭得连声音都在抖,最后终于体力不支,颓然倒在地上。
棺木上的几道指甲划痕,是他对女儿最后的告别。
那一天许慕迟觉得自己的世界变成了黑色。
从那以后他不再对明天抱有期待,也不再盼望长大,母亲走了,他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后来他过十岁生日,被大家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在催促声中闭上眼睛许愿。
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外公外婆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第二个愿望是希望妈妈在天堂过得开心快乐。
第三个愿望是什么呢?
他想了半天,最后才想出来。
第三个愿望是,希望自己可以快点见到妈妈,告诉她自己很想她。最好就是这一分这一秒。
此后每一年的生日,他的愿望都没有变过。
今年的生日好像也快到了。
许慕迟突然又想起颜晞。
回忆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中来,看着窗外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下的大雨,终于反应过来,今天还没有给颜晞打电话。
把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才发现今天来医院的时候太着急,手机忘记带了。
他开始心烦意乱。
不知道颜晞今天有没有找他。
应该是找了的,毕竟她每晚都在等自己的电话,现在很可能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在心里编撰出了一千种情节脚本。
想到这里,许慕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门外走,想去附近找个公共电话亭给她打电话。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低低的交谈声。
“斐斐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埋怨你什么,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以后可以好好照顾阿迟。”
“妈,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斐斐留给我唯一的孩子,我疼他还来不及。只是这孩子你也知道,太倔,一个好脸色都不肯给我,我也是拿他没有办法。”
“他还小,再给他一点时间,等长大了就好了。”
“我知道。妈,我对您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有小孩。颜颜跟我这么久,得给她一个名分,但是我们不会要孩子,阿迟永远是我唯一的儿子。”
谈话至此,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是宋秋有些脱力的声音:“其实我也想通了,要怪就怪斐斐……明知道你心里爱的人不是她,还偏要嫁给你,作茧自缚。”
“不是的……”许广深的语气显得很痛苦,像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我是爱她的,只是我明白得太迟,来不及了。”
站在门内的许慕迟听到这里,不屑地嗤笑一声。
单手握住门把手,还没转下去,突然听到病床上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外公醒过来了。
疑心是自己听错,许慕迟愣了几秒才敢回头。
有些意外的看到外公睁开了眼睛,身子微微动了动。
“外公!”
他快步走过去,坐在床边问,“您觉得怎么样,口渴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谈学恺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有点艰难地慢慢开口:“吃吃。”
“我在呢,外公。”
他费力地笑了笑,视线移向四周,又问:“你妈妈呢?”
静悄悄的病房里,他的语气太过自然,许慕迟听着,眼眶忽的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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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学恺醒过来之后,情况有所好转。
虽然他偶尔还是会迷糊,分不清这是哪里,以及周围有哪些人,总是张口闭口喊“斐斐”,但是已经可以正常进食,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医生告诉他们,术后一个月最为关键,如果能熬过去,就可以办理出院,回家休养了。
一连两天,许慕迟都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看护,几乎整晚不敢合眼,生怕又有什么意外。
期间许广深也一直陪着,虽然谈学恺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他的手机每分每秒都在响,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他。后来,许广深干脆直接从北京坐跨国飞机去了巴黎,匆忙得衣服都没来得及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