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便备好了龙辇。
皇帝满脸倦色,撑着脑袋,半阖着眼坐在龙辇上,迷迷糊糊正要睡在睡着,就听见德公公小声地唤:
“陛下,陛下,景仁宫到了!”
皇帝慢慢睁开眼,清醒了过来后,顺着德公公的搀扶慢慢走了下来,看着大气庄严的景仁宫,眸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陛下?”德公公疑惑开口问道。
皇帝回过神,轻叹一口气:“进去吧。”
皇帝甫一进景仁宫,边上的宫女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他随意的挥挥手,说了句不必多礼,便径直朝着正殿那边走去。
刚靠近正殿门,守在门前的宫女见着他就是一惊,连忙想要下跪行礼,皇帝制止了她们的动作,正要直接走进去,便听得殿内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沈问筠!”
“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恨?”
“你父亲被迫上交兵权做一个闲散富贵人;你哥哥战死沙场,死无全尸——你当真就不恨?”
身后跟着的德公公心里一咯噔,心下不妙。
——坏事儿了!
皇帝原本抬起来的脚步也是瞬间停了下来,立在原地,看着殿内,容色晦涩莫名。
殿内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久到德公公忘记了时间,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低低的笑声:
“不恨?怎么能不恨?”
德公公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地往身边那位爷看了一眼,就见他负手站立,面无表情。
殿内
皇后终于收了一贯的温和,慢慢走到文妃身边,蹲在她面前,轻笑道:“我怎么能不恨?我的哥哥,还未及冠,便战死沙场,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来,父亲母亲得到消息,宛如老了十岁,身子大不如前——如此这般,我怎能不恨?”
文妃眼睛顿时一亮,她屈膝往她面前走了两步,急切开口:“那你、那你就更应该帮我!毕竟——”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冷冷地打断:
“我为什么要帮你?”
皇后如葱根般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勾住她的下巴,精致的凤眸满是厌恶:“你是不是,真把本宫当傻子?”
文妃愣在了原地,一脸茫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只听皇后冷冰冰地问道:“我哥哥为什么会战死沙场?这不是拜你们裴家所赐吗?”
文妃眨了眨眼,怎么都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么个答案。
拜裴家所赐?怎么可能会是拜裴家所赐?
文妃哑然失笑,正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白,什么话都开不了口了。
她神情恍惚,裴家所赐?
是、是了!
皇后死死捏着她的下巴,目光带着不顾一切的偏执,声音中带着难言的恨意:
“若不是你们裴家从中作梗,我哥哥又怎么会因为粮草不足而死守城门,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沈家为将军世家,家中的男子皆是优秀的将领,不怕生不畏死,在大启和周边国家中享有赫赫威名。
当年哥哥出征,本可以凯旋而归,去无奈关键时刻粮草不足,只能撤退不能更进一步。
而当时,负责粮草的,便是裴家的人!
若不是、若不是裴家为了削减沈家的势力,让自己的女儿在宫中能够得到更多的圣宠从而胆大包天的对哥哥下手,以哥哥从小就在战场混迹、被誉为小战神的能耐,又怎么可能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她传承了数百年的沈家,又怎么会面临如今这种没有继承人的境况?
“不、不是的!”文妃猛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哥哥的死跟我裴家无关,你要是怨也该怨——’
“该怨什么?”殿内忽地传入一道冷沉的声音,二人齐齐往外一看,就见皇帝一袭明黄龙袍,双手负于身后,慢慢走了进来。
他面容英挺中带着十足的威严,显得不怒自威,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妃,声音冰冷:
“朕要是没记错,文妃现在不该是在自己宫殿里禁足,来皇后这做什么?”
他视线转向皇后稍稍柔了几分,看向文妃时却是更加冰冷:
“还在那一派胡言!”
“陛下——”文妃身子微颤,却也顾不得平日里的骄傲,她跪行至皇帝身旁,拉着他的龙袍,哀声祈求道:“陛下,陛下怀儿定然是遭人嫌害的,怀儿一心只有诗书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还望陛下明鉴啊!”她失声痛哭,一下又一下磕着那冰冷的地面。
“陛下——”
“遭人陷害?”皇帝怒不可遏:“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什么遭人陷害?他是遭谁陷害?皇后吗?”
“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是看着怀儿长大的,您是知道的,他不是那样的孩子,您……”文妃拼命摇头,瞧着皇帝正在气头上,又转身跪行至皇后面前,哀声恳求着。
皇后转过头,高高扬起脑袋,眼眶却是掩饰不住的通红,一滴晶莹的泪珠自那精致的面庞上滑下,落在地上。
原本就深怀愧疚的皇帝此时更是心痛无比,谢令从捏着杯子的收紧了紧,却还是强忍着,没有打断母后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