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铺子前,呆呆地出了神,我从那些个摆得整整齐齐,笑容可掬的娃娃们身上,仿佛看到了齐修贤用笔提字的场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温情且细致。
“我先前见你抱着相类似的娃娃,在庭院里呆坐一整日,”成章和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的。”
“每年生辰的时候,他都会送我一个娃娃,只是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我说着,随手从摊子上取下一只娃娃,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至若珍宝。
“那以后,我送你吧。”他说道,语气怯生生的。
“以前它真的对我很重要,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摸了摸娃娃的脸,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我们走吧,酒楼就在前面了。”我道。
心里想着,等送他到了酒楼,我就找个地方,把这个娃娃给砸了,也好让心里不那么难过。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是沉浸在和齐修贤的回忆中,醒不了神,走路也心不在焉。
忽听得后头传来一声烈马嘶鸣的声音,再回头看时,那驾马车已经近在咫尺,车夫神色张皇,冲我大喊,“闪开!快闪开!”
我哪里还反应得过来,失了魂魄,呆站在路中央。这时候身后有股厚重的力道,将我拽到一旁,手中的娃娃落了地,定眼一看,确是成章和。
他将我拉到一旁后,飞身去接那娃娃,此刻马车已经近前,他避之不及,狠狠地撞了上去,摔滚到了几丈在外。
“成章和……”
我心底惊呼一声,飞奔过去。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并没有很严重的外伤,只是脸上擦破了一点皮,怀里紧紧地搂着那只娃娃。
“还好没摔坏。”他冲我笑笑,想坐起身来,可根本就动弹不了,龇牙咧嘴的模样叫我心如刀割。
“你为什么不躲?不要命了吗?”
“你不是说,它对你很重要吗?”他将娃娃塞到我手里,轻声道,“要是摔坏了,你肯定就不开心,你要是不开心,我会心疼的。”
“不过是只泥娃娃,再怎么样,哪里有殿下性命重要?”我不敢去细听他的温柔话语,想办法克制住自己,可眼泪就是不住地流。
他摇摇头,“把‘性命’二字去掉。”
“……”
“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有心思开这样的玩笑?”
“谢将军告诉我,你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恐怕给不了。不过你看我现在,恐怕再站不起来了,卫国不需要一个身残的储君,”他说着,猛咳了几口,胸前红了一大片,“那我这个贵人,还有没有可能娶到你啊?”
越是伤得重,外边看来,越是安然无恙。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殿下,我们成亲吧……”
四周围住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以为要费劲全力才能将他搀扶起来,不曾想,竟不用吹灰之力。
我心中焦虑,生怕他这是回光返照,忙将他扶回了府,崔绍正巧收拾了包袱从里头走出来,满脸疑惑,“殿下怎么又回来了?”
成章和双眼微微合着,丝毫没有回话的气力。
“殿下在街市上被马车撞伤了,崔将军快些扶殿下回房吧,我这就去请府医。”我将成章和送到崔绍怀里后,转头就走。
待我领了府医,前往成章和的屋子去时,便叫我瞧见了生气的一幕。
透过窗格,我眼睁睁看着成章和伸了个懒腰,将护在心口的垫子取了出来,丢到一旁。
崔绍目瞪口呆,“殿下,你没受伤?”
成章和抚了抚了心口,深嘘一口气,“我要是真被撞了,恐怕现在早已经粉身碎骨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我盛气凌人地立在门口,不由心虚地掩住嘴巴,咳嗽起来。
崔绍会意,没说一句话,默默退了出去。
“殿下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将手里的金疮药往案几上狠狠砸出声响。
“倘若我真的死了,不就没有机会了。”他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子,不安地看着我,声音极轻。
我心里窝了一团气,缓缓走近,坐在床榻边缘,冰冷着一张脸。
“你刚刚说的话,还算、算数吗?”他说着,悄悄把手伸向了金疮药。
我气在头上,一掌打在他手背,药瓶掉在地上,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额头青筋暴起,张口嘴却喊不出声来。
“殿下可真是演得一手好戏!”我嗤笑了一声,回头看去,却见他的手背血肉模糊,裸露出几截白骨。
“殿下怎么不早说?”我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捡起金疮药,哆嗦着给他上药。
“你也没问啊……”他眼底有些委屈。
“臣女不问,殿下就打算一直不说吗?”我的手一直打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
“你愿不愿意、做我成章和的妻子啊?”
“虽然我忘了三年前在花市上,到底许了你什么,但是这枚同心玉佩,的确是皇祖母赠予我的,她说过,只有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才能把它送出去。我想,我当年一定是编了个幌子,半哄半骗,才让你把它收下的!”
他倒是一点都不糊涂,说完话,不由地浅笑出声,强忍着疼痛,伸出手来,想替我掸去身上的淤泥。
我鼻子一酸,心底泛起一丝甜意。
他送我同心玉佩的那年,我还没有发现齐修贤送的娃娃身上,写满了相思。
前世我喜欢齐修贤,是因为嫁进东宫之后,成章和并不待见我,还时常叫我难堪,所以我觉得自己,就应该喜欢温柔细腻的齐修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