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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三月春。
顾予寒和顾予桁一门心思都在棠棠身上,听闻是陛下的人送顾锦瑟回府,二人都微惊了一下。
“陛下专门说,今日这顾家四小姐冲撞了他。”一身青色衣裳的太监眉眼收敛,脸色铁青,“还望老太太,几位少爷自己看着办。”
老太太和叶氏登时脸色骤变。
——顾锦瑟如今还是明面上的顾家四小姐,试问哪位世家小姐的,会是被宫里的太监架着送回来的?
叶氏心慌,赶紧上前问询道:“这位公公,可是我们锦瑟得罪陛下了?”
太监却是低声提醒,“夫人,奴才言尽于此。且陛下还说,顾锦瑟并非是顾家的亲女儿。”
这下叶氏脸彻底白了,陛下日理万机,又怎么会注意到他们国公府的一个小小嫡女,是不是国公府的亲女儿?
看来陛下这次是有些反常了。
顾予寒淡淡颔首,“多谢公公转告。”
太监笑一笑,“顾将军是股肱之臣,这都是奴才应当做的。”
送走了宫里来的太监,老太太的脸色才变得严肃起来,重重的柱了一下拐杖:“顾锦瑟,你又做了什么了?可牵连到顾家了?竟然叫陛下这样对你!”
顾锦瑟吓得心慌,心里怦怦直跳,惶恐的看着母亲。“母亲信我!锦瑟什么都不敢做啊。”
叶氏含泪抱住了女儿的头,“锦瑟别怕,等着母亲将事情查明。”
顾予寒蓦然说:“祖母,顾家养育顾锦瑟十余载,也算是仁至义尽。如今,孙儿以为,应当将顾锦瑟送走。”
老太太心底不免抖了一下。
一时间整个葳蕤堂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大家谁都瞧出来了,顾锦瑟早已不容于顾家几位哥哥,但是念着她还是国公府的养女这么一个层面,甚至她还记在嫡母叶夫人的名下。
故而就对顾锦瑟还留在顾家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日顾大少爷骤然这么明明白白的提了出来。——还是叫他们都惊讶了一下。
顾予寒清冷的眸子睁开,眼底夹杂着是寒意,从前因为忙于公务和房姨娘的事情,他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整治顾锦瑟。
但今日正是时候,该新账旧账一起跟顾锦瑟算了。
“大哥……你在说什么……”顾锦瑟惶恐的抬起眼,啜泣道:“今日是锦瑟不慎冲撞了陛下!可陛下也没有说要把锦瑟给赶出去啊……”
她眼泪越流越凶,“锦瑟还是母亲的女儿,还记在国公府的族谱上!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寒哥儿——你快住嘴。”叶氏一双美眸也微微睁大了些,眼底的泪光似乎随时都要掉落下来,“锦瑟是你妹妹,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你怎能这样就弃了她。”
“母亲。”顾予寒却一字字,咬牙说,“她早已不是我妹妹了。”
顾予桁与顾予寒并排而立,顾予白也站在不远处。三位俊美无俦的少爷同处一室,给叶氏极大的压迫感。
“顾锦瑟在棠棠才回来时,便挑唆克扣棠棠的月银、用度,”顾予桁脸黑如锅,一条一条念出来:“——他还四处传棠棠的坏名声,损棠棠清誉。所以,现在都还有人以为棠棠是个草包美人。”
他冷冷勾了勾唇,轻声问:“棠棠在乡下吃苦,顾锦瑟代替她在国公府享福。棠棠好不容易从乡下被寻回来,母亲你当真以为,棠棠回来就高兴了么。还将顾锦瑟留下来,这样对棠棠公平吗。”
他的语气莫名有一丝阴沉,却轻松:“但凡我还在顾家一日,顾锦瑟就必须要送走。”
叶氏止不住的掉眼泪,却不知道该如何制止。她心如刀绞,“是我,我对不起棠姐儿!都是母亲的错!”
“可是。当初将棠姐儿抱错,这并非是锦瑟的错啊。锦瑟是你的妹妹。”她现在心乱如麻,顾瑾棠是她的女儿,可顾锦瑟更是她的女儿!她不能在失去了棠姐儿的信任以后,又失去了锦瑟啊。
顾予寒冷如冰霜,“母亲放心,将顾锦瑟送走,我就没打算再让她踏回顾府半步。”
“来人。”他说,“将夫人送回房间。”
顾锦瑟稍稍睁大了眼。痛苦的感觉立即从四肢百骸蔓延了出来。
而今日才被太后训斥,接连而来的打击叫叶氏终究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她堪堪叫了一声,然后晕了过去。
卫奴明白大少爷的心思,带着两个仆役立即将叶氏架着带出去了。
而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顾锦瑟全身酸软的半跪倒在地上,忍不住的掩面啜泣。两个力气大的婆子上前就来扒顾锦瑟。
但顾锦瑟拼命挣扎,大有誓死不从的模样。婆子就呸了一声,“还以为自己是顾家的嫡姐儿呢!”她们大力将顾锦瑟身上的外裳扒掉,里面只剩下穿着的暗纹弹墨的金丝软烟罗衣裙。
顾锦瑟眼泪不断留下来,她抬眼朝四周望了望,最终哭着喊,“老太太,祖母,如今您也不管您的孙女了吗!祖母——!”
顾予桁皱皱眉,眉间带着一丝暴躁,“赶紧把她送走!”
老太太自觉对不住棠姐儿,这段时日吃斋念佛就是为了祈求棠姐儿能够原谅她。
她原本想到顾锦瑟在她膝下长大那段时日,还有一些动容,但她无法原谅顾锦瑟曾经对棠姐儿所做的那些个事情,如今几个哥儿决意将她送走,她却不会再为她多说一个字了。
顾锦瑟一边哭喊,脑子里差点闭过了气去。脑子里也浮现出很多场景……包括这十几年来的锦衣玉食,包括从前哥哥们和母亲对她的疼爱。可是这些美好的画面,在顾瑾棠回来以后就戛然而止了。
她原本是害怕顾瑾棠回来的,担心她回来便会分走哥哥们和母亲的宠爱。而她又很庆幸,因为母亲和哥哥们并没有因为顾瑾棠的回来而对她有什么不同。甚至相反,哥哥们因为公务繁忙,母亲则因为棠姐儿不懂规矩。他们甚至还更偏心于自己。
后来她就一步步的试探,冷落、挑衅棠姐儿,后来发展为偷偷挑唆嬷嬷们克扣棠姐儿的月例、吃穿用度。但母亲总是偏心她,甚至哥哥也不会发现是她所做的。
那时候她多高兴啊……她一直以为会这样下去的。
她就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嫡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