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大,不管是穿外面的还是穿里面的,仉南吸吸鼻子,将裤筒和袖口向上挽了一圈,才开口喊始终站在门口的那道身影:季律师,我好了。
门被重新从外推开,付宇峥甫一抬头,眼神顿住。
浴室中水雾缭绕,刚刚泡了热水的人脸色微红,穿着自己一身纯黑色的衣裤,愈发衬得肤色白皙,衣服穿在仉南身上稍有些空,挽上去的部分露出清瘦凸出的腕骨,领口的一颗扣子没有系上,细长伶仃的锁骨暴.露在视线之中,弯出的两处深窝随着形状精致漂亮的骨根隐没在衣领尽处。
仉南拽了拽衣摆,委屈道:这样行了吗?
行。付宇峥片刻后回神,挪开视线,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魔怔了,说:脚上也要重新包一下,去客房吧。
仉南只好踩着湿哒哒的医用纱布,跟在付宇峥身后回到房间。
坐在床边,付宇峥再次给他脚上的伤口消毒上药,想了想,又去家里的小冷藏箱中找出了一管外伤愈合凝胶,均匀地抹在伤口上总归能好得快一些。
做完了整套,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仉南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问:季律师,咱们能睡觉了吗?
咱们这两个字乍一入耳,付宇峥心头猛地一跳,抬头对上那抹清亮单纯的眼神,觉得自己真的是累出了幻觉,收拾好药箱,强迫自己镇定道:头发吹干就睡。
啊?吹干头发这个概念对于人鱼来说,知识点超纲了,仉南抬手划拉了两下半干的头顶,问:吹?风吹还是嘴吹?
打住吧付宇峥默默在内心自我鄙夷,鄙夷过后又自我洗脑:他是个病人他是个病人,他现在意识不清楚、不清楚口中没有分寸很正常然而你是清醒的,别被他带跑偏,稳住!
仉南没能等到回答,只见对方拿着医药箱离开,一会儿功夫手里又换了一个圆筒带手柄的东西回来,一根不算长的线插.在了墙面一个白色方形的硬块上,而后细小的嗡嗡声便从这个圆筒中传出来。
付宇峥站在床边,看了看手里的吹风机,又看了看仉南一脸这是什么好神奇!的表情,暗叹一声,默默走近两步,开始给他吹头发。
夜色静谧,充斥于城市之中的车水马龙也在此时归于宁静,吹头发的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吹风机的嗡鸣作响,付宇峥手指修长,指腹撩起仉南的发丝时,会不经意带出轻微的痒,仉南微微眯起眼睛,泡了两次热水澡的四肢在这样的深夜中绵软放松下来,睡衣渐浓,他在吹风机停止的那一秒,动了下脖子,发顶温顺地擦过付宇峥的掌心。
悬在头顶的那只手微微一顿,而后,仉南就觉得自己的发顶被呼噜了一把,力道不重,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像是对待一只家养的小动物。
等一下仉南在迷糊的困意中勉强恢复一丝神志,稀里糊涂地纳闷道:为什么是像?我是一只鱼啊,鱼难道不算小动物吗?
好了,去睡觉。
付宇峥关掉吹风机放在床边,走到插座那里弯腰去拔插销,仉南掀起眼皮偷瞄一眼,趁其不备,握住吹风机手柄打量吹风筒,忽然新奇道:这个东西有点意思哎,就这么吹吹吹吹吹
付宇峥诧异回头,就见坐在床边的傻鱼握着吹风机对准自己的嘴巴,强风之下,薄薄的两片嘴唇凌乱狂摆,一口白牙吹得连牙龈都露出来了。
付宇峥觉得经过这一晚的惊心动魄,现在仉南就是当场给他表演一个鲤鱼跃龙门,他都能心如止水丝毫不慌了,两步折返床边,伸手去拿吹风机:别对着嘴嘴嘴嘴嘴
说那迟那时快,仉南忽然风筒一转,对着话说一半的付宇峥就是一阵狂吹,于是心如止水的付医生就猝不及防地又迎来一次汹涌热浪。
仉南:哈哈哈哈!
付宇峥:
*
玩够了也笑够了,仉南终于不堪镇压,被付宇峥单手按在枕头上,扯过被子盖到下巴尖,咬牙命令道:闭眼,睡觉!
仉南:好的吧,不过你凶什么凶嘛。
折腾了大半夜,人鱼王子终于酣然进入梦乡,付宇峥精疲力尽地去冲了战斗澡,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洁癖如他,看着不算规整的浴室,只犹豫了两秒,就决定随它去吧,我要睡觉。
回到主卧前,他在客房门口望了一眼,确定床上的人已经睡熟,才放下心来,主卧的门留了一道门缝,他将自己抛进大床里,几乎在下一秒就闭上了眼睛。
梦里有细碎的剪影和朦胧破碎的对话,脑海中的梦境全部被粉碎成一帧一帧的慢镜头,那场景熟悉又陌生,像是发生在遥远的海底,又像是重现于这个人类世界,梦中的自己好像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人鱼凌星,另一半仉南在睡梦中紧皱眉心,却始终无法辨别那个和自己模样相似的身影。
房间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帘,在身侧流淌成一道温柔的银色河流,仉南在似是而非的梦中睁开眼睛。
美梦难续,他睡不着了。
睡不着,又不能去打扰季律师,怎么办?
那还是再试试找尾巴吧!
他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没敢穿鞋,踮着脚尖走出房门,悄悄闪进浴室里。
脚心的伤口由于踮脚的姿势再次拉扯着疼起来,他没管,也没理,直径弯着腰走到浴缸前,付宇峥睡前没有关掉浴室的镜灯,暖色昏黄的灯光下,仉南慢慢伸出手去,摸到浴缸的蓄水开关,手指轻巧灵活地一扭
哗哗的水声响起,仉南长吁一口气,在等待的间歇还不忘鸟悄地回头往门口瞄上一眼
然后人哦不,鱼就傻了。
付宇峥安静地靠在浴室门框边,双臂环抱,虽然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清梦被扰之后的躁郁,但嗓音却依旧低沉平稳:你在干什么?
仉南目瞪口呆地站直了身体,张张嘴,冒出一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飘过来的。付宇峥瞥他一眼,脸色铁青地走到浴缸前,啪的一声关掉已经蓄了一个缸底的水,道:凌晨三点,别跟我说你还有梦游的习惯。
仉南撇撇嘴,不甘心地瞄一眼浴缸,才道:梦游是什么?
付宇峥:
算了,我服了。
不等仉南再过多分辨,后颈直接被人捏住,付宇峥不由分说,直接将人半拎着拖进自己的房间
出门前还不忘斩尽杀绝,直接按灭了浴室镜灯!
哎哎哎哎!仉南手脚并用地挣扎道:你带我回你屋干什么,你
话音未落,脚腕忽然被横空一绊,在摔进大床中央的后一秒,他只有一个念头冒出头顶呦呵,还挺软哈!
付宇峥忍无可忍,为了防止这种夜半三更找尾巴的情节再次上演,以及后续的换衣服吹头发再上药,他直接长腿一迈上了床,一条胳膊扼制在仉南侧颈,另一只手拉过身边的被子,呼的一下将两人盖住,吓唬道:睡觉!再乱跑清蒸!
仉南:
我是鱼不是蛇,为什么也会被人掐住命运的七寸?!
环搭在身前的胳膊明明没用多大力气,但他就是觉得有千斤重的委屈干嘛呀,我泡个水化个形,看一眼尾巴就能安心的事,至于吗?
但是转念又想到季律师的好,他曾独身一人多次去到自己和族人生活的那片海域,调查、取样、留证,这期间遭遇过多股莫名势力的阻挠,暗中或是直接,但是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他都没有退却过半步,说要还自己和族人一方碧水深蓝,就言出必行,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
仉南在黑暗中眨眨眼睛,慢慢深处一只手指,戳了戳横在自己颈侧的那条胳膊:哎,季律师?
付宇峥在同款浓黑中叹了口气,声音微微哑:打个商量,能换个称呼吗?
从陆医生到季律师,虽然只是两个人的电影,但是他同样不配拥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