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直接将人拍醒,挪了张凳子坐在床前, 看着刚睁眼还不太清醒的张才俊,直接问道:“报复你们的,是李文德吧。”
张才俊一个激灵,脸色变得煞白,瞪着顾九。
顾九道:“你睡到现在, 所以你还不知道吴志业昨晚也出事了,他掉进李文德死时, 也是薛明出事的那个深坑里, 腿断了,眼睛也被树枝戳瞎了。”
张才俊身体簌簌发抖,他扑到顾九身边抓着他的衣袖,“你们不是道士吗?他害了那么多人, 你们去抓他啊,去啊!”
顾九慢条斯理地抽回自己的手,看着张才俊,“你们对李文德的死闭口不言, 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惩罚,殊不知种什么因, 得什么果。你们现在的境遇,也不比面对刑罚来得轻松。”
张才俊红着眼睛,不甘地吼道:“可是我根本没有动手啊!不是我捆的他,也不是我吊的他,为什么他连我也不放过!”
接连两句话,张才俊已经间接承认背后报复之人就是李文德了,说明顾九昨夜的推测确实是对的。
李文德的死明面上是自己不慎误入了猎人的绳套,因为这,南河村里的几名猎人最近也都不好过,每天轮流被李家人上门质问,要他们偿命。
一条命啊,谁都不敢承认那绳套是自己放下的,只口称是李文德做了坏事才死了的。
于是李文德不仅死得冤,死后还要背负莫须有的坏名声,无怨也有怨了。
顾九没法跟张才俊说,很多时候不闻不问也是罪,张才俊因为胆小不敢反对薛明和张天禄两人,就算李文德了解张才俊就是那样胆小的人,但在发现自己死了后也很难不去迁怒怪罪:如果张才俊当时开口阻止一下,或许薛明他们就改变主意了呢,他就不至于死。
抓李文德,顾九他们确实是可以抓的,可李文德有怨,而且他虽有怨却还有分寸,并没有伤及性命,还不到恶鬼必须抓的份上,若顾九他们强行抓了,少不得要抵消自己身上的功德。
他可以从中调节,但是在这等事上消耗自己的功德,这事儿顾九不愿意干。
顾九道:“李文德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等李文德找来,我或可替你说说情。”
昨夜睡前,顾九从张成义那里了解到,李家先头还有个儿子,只是小时候生病死了,后来才有了李文德,因为失去过一个,所以这一个就被看得格外的严密。李文德十岁以前都很少在村子里和其他人接触,直接养成了个腼腆安静的性子。到他十岁后李家人觉得儿子大了不能总闷在屋里,才放任他出去玩,可养成的性子已经改变不了了。李文德一死,李家人十分悔恨痛苦,道还不如一直将他关在屋里,也省得丢了命。
现在没了李文德的李家,只有李父李母,和一对更年老的爷奶。爷爷奶奶还有李父李母供养,可李父李母已经年过四十,再生孩子几乎不可能了,他们面临的是无人养老的境遇。李文德是还有理智的,顾九觉得如果他为父母考虑,替张才俊在他面前说情还是有可能的。
张才俊见顾九他们有希望让他不会像薛明他们那样惨,稳了稳心神,终于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那天,薛明找我们去山上抓野物……”
五个人里,薛明一直都是领头人。乡村的冬日没什么活儿干,大家都闲着,薛明提出上山,张才俊他们自然同意。当时他们其实没叫李文德,是李文德自己跑来的。
薛明一直是不太看得起李文德的,不止薛明,包括张才俊自己,对李文德小老鼠一样怯生生的个性都有点不以为然。李文德时常被他们打趣嘲笑,他虽然会因此生气,可因为小时候被关在家里,现在愿意带着他玩的只有他们几个,所以哪怕头天李文德还在生气,第二天也会悄悄凑上来的。
那天他们上了山,李文德惊跑了薛明准备捉的一只野鸡。薛明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肉了,所以很恼火,在下山时,便和张天禄取笑李文德,说他像个女人,没有一点男子气概,还是个还在吃奶的小屁孩,他们几个出来都穿一件棉袄了事,就他还听他娘的话想要出门必须得裹三件棉袄才行。
李文德虽然腼腆安静,他在薛明面前也一贯逆来顺受,可人总有点脾气,当下就面红耳赤地和薛明争论起来。
薛明本就恼怒李文德惊跑了他的猎物,再见李文德敢和他争论,自然更加不高兴。当下就嬉笑着拿出他带来的绳子,联合张天禄将李文德摁在地上,将他双腿捆了起来,说只要李文德在外面待一晚上,他就承认李文德是个男人,有男子气概。
捆的时候,吴志业在旁边笑嘻嘻地起哄,张才俊觉得这样不好,虽然他们这里地处南方,没有下雪,夜里也没有北方那么冷,可在山里还是会冻坏的。
他说了一句,遭来薛明的轻视,之后便不敢说,只能任由大喊大叫的李文德被捆起来,倒吊在树上。
之后他们就下了山,这一晚上张才俊都心绪不宁。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敲薛明几人的门叫上山去看,可冬日最适合赖床,薛明他们都不愿意早起,张才俊就只好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