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夏昕对这个人还是有点迁怒的,若不是她, 许孟阳就不会受伤,她也不会跟着吓那一场。但想到她的经历,知道这个自己曾经羡慕嫉妒恨的女人,原来有着如此不为人知的不幸, 又觉得实在是怨恨不起来。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苦,她年少时因为夏胜南的冷漠和打击,已经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催的人,又怎么能苛责比她更为不幸的林茵?
四个人的包厢,一时谁都没再开口,忽然就有点尴尬。好在这时服务员推门而入来上菜。
等摆好菜,周森开了酒,给许孟阳和自己倒上,站起身道:“孟阳,这次多亏有你,大恩不言谢,师哥敬你一杯。”
许孟阳左手举杯,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俩不用放在心上。”
她正要与周森一起,仰头一饮而尽,被身旁的夏昕拍了拍,提醒道:“你手上还有伤,喝一点意思意思就行。”
周森反应过来,笑道:“对对对,我干杯你随意。”
其实喝一两杯酒,对手上这点伤能有什么影响?不过许孟阳还是从善如流,只轻轻抿了一口便作罢。
周森自己又倒了杯酒,猛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声音有些激动道:“说实话,这次林茵要真出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林茵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仿佛是刻意压制着某种情绪,以至于显得有些冷漠:“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都不能保证一辈子没有意外发生,该怎么过就得怎么过。”
夏昕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想起许孟阳说过,小小年纪的她曾经对着镜子练习笑容,所以从前看到她美丽大方的微笑,大都只是一张故意做给人看的皮囊。而她习惯用笑容掩饰痛苦,想必也擅长用冷漠掩盖内心的柔情。
周森喃喃道:“那怎么能一样呢?要是没有你,我人生以后还有什么意义?”
林茵道:“谁离了谁还不都是一样活。”
周森没再说话,只是又到了一杯酒,像是喝闷酒一般,一饮而尽。
林茵冷漠的表情,终于松动,在他再一次想倒酒时,将酒杯拿开,柔声道:“别喝了,先吃饭吧,你中午没吃多少,应该也饿了。”
许孟阳和夏昕相视一眼,默默吃饭。
林茵夹了几样周森爱吃的菜,在她的碗碟里,然后冷不丁开口道:“许孟阳,感谢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照顾。其实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是你爸和我对强行道德绑架。以后我的事,再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许孟阳抬头看她,没说话。
林茵又看向夏昕:“夏昕,这次多亏了你及时通知警察,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总之以后你以后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开口就行。”
夏昕笑回:“应该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是因为许孟阳。”她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又说,“你和许孟阳的事,我这次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是同学,许孟阳和周学长又是朋友搭档,以后有什么事,我们还是会帮忙。”
林茵微微吁了口气,摇摇头轻笑道:“真的不用了,我实在是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连我自己都不敢多想。”她顿了下,又才继续,“我和周森已经决定离婚,我申请了国外的学习机会,大概会去国外很长一段时间,一边学习一边治疗。”
“离婚?”许孟阳蹙眉看向周森。
周森艰难开口:“这是林茵想要的,我尊重她的意见。”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道,“但这不代表我会放弃我们的感情。”
林茵倒是没辩驳什么,只继续云淡风轻地笑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想让所有人都认为我过得多好,我的生活有多完美,因为不想让别人指着我说‘看,这个孩子爸爸爸爸被人杀了,好可怜'。以至于我早过了不需要别人可怜的年纪,还是无法真正面对真正的自己。”她深呼吸一口气,“这次的事,让我明白,我真的该走出第一步了,不然我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相待。”
周森看着她,双眼泛红,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许孟阳默默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昕举起果汁杯,笑道:“那恭喜你。”
林茵笑:“谢谢。”
一顿饭在并不算轻松的气氛中吃到结束,夏昕去洗手间,如同学生时期爱结伴的女生一样,林茵也与她一起前往。
洗手间里,只有两个女人,自然不用像在包厢里那样拘谨。
夏昕洗了手,从镜子里看向面无表情的林茵。
也不知为何,看着她这样冷冷清清的模样,竟然让她觉得,比看她从前那笑容可掬的样子,顺眼多了。
她笑了笑道:“说实话,以前我真是挺讨厌你的,觉得你跟朵白莲花一样。又以为许孟阳喜欢你,一度对你恨得牙痒痒。那次合唱比赛,也是故意找茬,我给你道个歉。”
林茵道:“不用道歉,我对你也做过错事。”
“是吗?”夏昕想起来那次在红叶山庄,她也给自己道过谦。
林茵道:“我当时偶然间知道你和许孟阳走得很近,就非常紧张,很怕他因为有了女朋友,不再像从前那样照顾我。你知道的,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对自己的好,当成心安理得之后,就会产生一种畸形的占有欲,而且我那时沉浸在自己的完美人设里无法自拔,也害怕他对你说起我和他的关系,让我从此无所遁形。”
夏昕点点头,表示理解。
林茵道:“所以那次回学校填志愿,我和朋友去厕所时,她说许孟阳报江大是为了我,我当时知道你在格子间,就故意没解释也没反驳。我不知道你去帝都,有没有这个原因。如果有的话,我再次给你道歉。”
夏昕愣了下,她当然没忘记那件事。不能说她决定改变志愿去帝都,是因为那些话,但要说没有一点关系,那肯定是不可能。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一点一点累积,最后所有的信念终于崩塌。
只是现在想来,那样的误会实在是有点好笑,实际上她也嗤的一声笑出来:“过去这么久的事,道歉我可以接受。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以前还真是一朵有心计的白莲花。”
林茵反唇相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自私任性的暴躁狂。”
夏昕道:“想吵架是吗?我跟你说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恨不得你离许孟阳十万八千里远。”
林茵毫不相让:“你以为我怕你?以前是让着你。许孟阳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香饽饽,你自己收好。”
夏昕抬头挺胸,伸手推一把她:“来啊!拿出你的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