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
绮罗没再听见迟悟说什么,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她缓慢地走上前一步,指尖小心翼翼地贴上了那颗珠子。
触手的一瞬间,感受到的先是点绛珠的冰冷,然后是席卷全身的温暖。
那是如烈火一般的温暖与热烈,夺目与耀眼。满目皆是无穷无尽的赤红,被暴风席卷,形成了狂烈激荡的漩涡,将她包裹在其中。
漩涡的中央,却是近乎温柔的平静。
多像那个人,记忆里那个一身红衣,笑得放荡张狂的男人。额角醒目的十字形刀疤印在那张俊美又邪气的脸上,眼中的赤金色瞳眸如岩浆般发亮。
他曾带着她走过市集,走过古道,走过山路,走过荒野,他们曾睡在芦花丛生的小池塘旁,仰头望星星,望月亮。
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也是这么温暖,像火焰一样。他喜欢放声大笑,那笑声响彻天地,肆意爽朗,却比任何的催眠曲都更能让她安心入睡。
那个人明明说过,他不会丢掉她的。
那个人明明承诺过,会回来找她的。
可她最后的记忆里,却只有他撒手离她而去的背影。在北疆的朔风凌冽,瀚海阑干里,只有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骗子,你明明说过,大丈夫一诺千金的,你明明说过,诺是不可以随便许的。你曾夸口从没对别人食过言,为什么却偏偏骗了我?
风暴渐歇,眼前那鲜艳的火红色慢慢的熄灭,她抬起头来,映入眸中的是屠龙宫冰蓝色的天顶,澄澈的光芒洒下,让她大梦初醒。
原来只是幻觉而已啊,她却早已经不自觉地轻声唤出了那一句:“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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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心神恍惚,根本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可周围的修士却把她的那声“爹”给真真切切地听进了耳中。
大殿里原本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在饶有兴味地等着看魔女的闹剧该如何收尾,等来的却是他们自己的闹剧。
“她爹……”第一个出声的人惊恐地睁圆了眼睛,他先是喃喃自语,而后惊恐万状,“那不就是……炽炀吗?”
“炽炀没死吗?怎么可能!”
“他的魂魄为什么还在?他不是早就魂飞魄散了吗?”
修者中猛然爆发出了骚乱,所有人都惊恐地叫嚷了起来,焦急地跟自己身边的人议论起来。
那少年人手中的点绛珠里蕴着的是炽炀的魂魄,是炽炀的魂魄!
七年前炽炀因为部下的反叛死在了北疆,肉身尽毁,魂飞魄散,这消息是道无情宫主本人带回来的,本不可能有假。
但是眼前的情景又该作何解释?那魔女可是亲口叫了“爹”的。
若是其他的人也就算了,死了就是死了,一个死人难不成还能兴风作浪么?即便是真的出了奇迹,死人还了魂,叫他再死一次就是了。
可炽炀不同。
那是炽炀,那是曾经被传作为祝融后裔的魔头!
太危险了,若是他还存于世间……道无情已殁,姬太子失踪,这世上,还有谁能叫他再死一次?
即便是当年他身死北疆,也是因着他自己的原因,跟他们这些名门正派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他死于他魔族下属的叛乱,临终了还拉上了魔族几万士卒陪葬。
当初他身死,未费仙门修士一兵一足,不知有多少人为此欢欣窃喜。他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几天之内便传遍大江南北正道百家,普天同庆。他们一边欣喜若狂,一边说着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
可现在呢,再一次得知这魔头的消息时,没人想起来说恶有恶报了,没有人可以后顾无忧地义正言辞了,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只是怕。
因为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制服他,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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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决定了吗?”迟悟问道。
绮罗抬起头来,眼里仍是恍惚。
“炽绮罗!”那边道长生却猛然出声,把她拉回了现实里。
他望着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愤怒,俊美的面庞竟然呈现出了一种要扭曲的势态。她忽然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一点点她也看不懂的东西。
绮罗只想苦笑:“你就当真,这么恨我吗?”
“你想食言么?”他阴沉地反问。
“我……”绮罗一时间无从答话。她静静地望着他很久,眼中的光芒晦暗不明。
迟悟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平静温而又温和:“没关系的,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绮罗转头望向他,对上了那双清澈如山溪的眼睛,听他说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并没有考虑你真实的想法,但现在,我尊重你的决定。”
“你想怎样便怎样,不必有什么顾忌。若你真的想留下,无妨,我会陪你留下。但是,若你想离开,相信我,我也绝对会带你出去。”
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分明是极致的张狂,语气却偏偏又这般随意平常,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