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染染行云流水的一通操作下来,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宇文宸更是震惊。
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即便面对戚染染如此挑衅,他心里却还是不忍责罚她。
甚至,都不忍对她说一句重话。
可这时,脑海中那道声音又开始冒出来了。
宇文宸头疼欲裂,眉心拧紧,脸上的不耐越来越多。
他受头疼所困,可这一幕看在戚染染眼中却变成了嫌恶之极。
是他对她的嫌恶。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伤心的了。
戚染染等了等,等不到答复,一板一眼地开口,
“要是皇上现在没想到惩罚,就请想好后,让李公公到长乐宫通传一声,恕不奉陪。”
说完,戚染染看也不看,直接离开。
戚染染走了,只剩下了在场的几个人。
李公公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
这算是个什么事嘛!
本来想着帮皇上找回记忆,皇上能跟娘娘相处更好些,怎么现在反倒不如从前了。
视线往姜离的方向看了眼。
李公公心在内心很复杂。
这姜大夫说话可真是……
在宫外,他只觉得这位姜大夫行事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想法,以为是本性如此,
可是,回宫后,眼见发生了这些事,这一次,两次的,皇上和娘娘什么时候红过脸,怎么现在就两天吵两次了?
而且,就姜大夫说的话!!!
咦,连他这个御前大总管都觉得茶里茶气。
他觉得皇后娘娘说得没错,要真是清高,还用得着告状?
恶人先告状!
字面上的意思还看不明白,张嘴先告状的都是心虚没理儿的。
见哪个好人说人坏话的!
亏得把话说那么高尚!
明知道皇上在,还说这样的话,这不明摆着是给皇上听的?
真没看出来,这姜大夫看着清清白白还藏着这弯弯绕绕的心思。
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姜离感受到来自一侧的视线,迎上他的目光,
“李公公有何话要讲?”
李公公皮笑肉不笑,“呵呵,姜大夫的话都成这样了,咱家还有什么可说的。省得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你转头就不清不楚地说咱家欺负你,若是如此,咱家可担不起这责任,也不想找这麻烦,你还是少跟咱家说些话吧。”
姜离:“……”
李公公说完,转头就求证明,小眼睛一挤,眼泪汪汪,
“皇上,您可听清楚了,奴才说得可都是过明面的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姜大夫要是以此为由说奴才刁难,您可得为奴才做主。”
姜离:“……”
宇文宸:“……”
李公公内心哼哼。
不就是茶,谁不会!
姜离闭上眼睛,忍了又忍,最终开口,
“皇上,请您明鉴,我并不愿您与皇后娘娘生嫌隙,所言不过据实秉述,未料想连李公公都对我误解至此,既然皇上如今无碍,避免皇后娘娘多思多虑多疑,我还是出宫吧。”
李公公抱着拂尘,小眼睛眨啊眨,耳朵立了起来。
姜大夫这是什么话?
怎么他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在皇上面前说皇后娘娘多思多虑多疑,这不就是变着法说皇后娘娘的坏话,挑拨皇后娘娘和皇上的关系吗!
还帮忙给他划了阵营,是想怎么的?
是想把他也另出去,然后剩皇上一个,好方便她霸占皇上?
他才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以退为进是吗?
他也会!
只见李公公嘴巴一扁期期艾艾,
“皇上,奴才是真心对皇上的,奴才可是从小跟着皇上的,十几年的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奴才不知道是怎么得罪姜大夫了,居然让姜大夫说出这样的话!
姜大夫,总不能是因为先前两句,你就心眼里记恨,非要在皇上面前上眼药吧!
姜大夫,做人可不能这么昧良心黑心眼。”
姜离:“……”
当谁傻呢?
谁听不出来他的指桑骂槐?
原先没看出来这小眼睛有这么多心眼子。
“闭嘴!”
宇文宸低喝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他单手扶额,只觉得头越来越疼。
头颅中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一般,宛若要炸开。
李公公见状,赶紧将人先扶回了太和宫,姜离紧随其后。
将宇文宸扶回床上歇息,姜离适时出声,
“我先为皇上医治吧。”
李公公:“……”
看了眼头疼的皇上,李公公有所犹豫。
说实话,刚刚经历了这事儿,他对姜大夫不太放心。
可现在皇上头疼需要医治,偏偏这姜大夫医治有言在先,她医治时,不能有旁人在侧。
眼见宇文宸实在头痛难忍,李公公只得先退了出去。
没办法,有再多的矛盾,还是得以皇上的圣体为先,等皇上好了,其余的事儿都能再谈。
三言两语挑拨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关系,要是再让她挑拨了他与皇上的关系,那就没人能在皇上替娘娘说话了,现在说什么他都得稳住,替娘娘盯着点。
李公公打定了主意,“姜大夫,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事尽管吩咐。”
这话儿算是警告,也算是示威,防止对方乱来。
他就在外面等着,稍微听到不好的动静,肯定要冲进来的。
姜离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针灸包,面上保持了客气,“有劳了。”
李公公最后往皇上的方向看了眼,先退了出来。
姜离待确定人出去后,在室内点上香,趁机含下一颗药丸。
香气袅袅,气息一点点侵袭过来。
姜离在几处穴位上施针后,宇文宸头疼的情况缓解了好多。
姜离见他目光混沌,建议,“皇上,您累了。”
宇文宸像是被人摄住了心神,木然地听着姜离的话。
内室的香越来越浓郁,姜离伸手在他眼前探了探,确定对方的意识陷入混沌后,凑上前在他耳边轻轻缓出声,
“你是北虞的皇帝,你要记得你与皇后的关系并不亲厚,你对她并无情意,
你不喜欢她,你讨厌她,你要疏远她,远离她,你定要谨记谨记。”
姜离说完后查看宇文宸的反应,见他虽然紧紧闭目,但眼皮之下眼珠频频滚动,眉心拧起,落在身侧的手呈握拳的姿态。
姜离拧眉。
已经用了这些时日的忘忧香,居然还会有潜在的反抗意识。
看来,她是得要在宫中再多留些时日。
掐灭了香,等室内的香气淡了,姜离这才打开门。
一瞬间暖风灌进来,将室内的忘忧香尽数吹散。
李公公第一个紧张地向内探望。
姜离侧开身,将路让出来,解释,“我为皇上施针后,让皇上歇息了,一炷香后皇上就能醒来。”
李公公不放心地赶紧到内室去看皇上的情况。
就见躺在床上的人是在沉睡,身上的衣服穿得一丝不苟,就跟开始的时候一样。
李公公检查过一遍后,确定没有其他情况,暂时松了口气。
要是趁给皇上治病,占了皇上便宜,别说皇上和娘娘了,他都过意不去。
李公公这时才回头,想着意思跟姜离说两句话,然而等他回头,人早就走没影了。
李公公此时的内心感慨万千。
因为这姜大夫是女子,起先让她给皇上医治时,他也是时常留心,就怕姜离见了皇上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可在宫外,他看着,这姜大夫并未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想着这位姜大夫的医术高明,为人又甚是清高,在乡野间的确可惜,跟着回来,留在太医院任职也不无不可。
谁能想到现在惹出这些是非。
若说这姜大夫是想勾引皇上,那在宫外趁着与皇上医治的时候,孤男寡女相处,有许多机会的,可这位姜大夫并没有这么做。
可是,阴阳皇后,连太后都不管不顾地得罪,这是想留在宫里的女人应该有的想法?
可若说姜大夫没有这心思,偏偏皇上和娘娘的争执都是因她而起。
前后矛盾的行径,实在是让李公公摸不到头脑。
李公公脑子转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
李公公守在宇文宸身边等了等,一炷香之后,躺在床上的人果然醒了。
李公公立马凑上去,“皇上,您觉得怎么样?”
宇文宸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没说话,视线有点空。
李公公等了等,见人还是没反应,心漏跳一拍,心想这该不会又出故障了吧!
伸着手在皇上面前晃了两下。
几乎是立刻的反应,宇文宸瞪人,“放肆!”
李公公赶紧请罪,“皇上恕罪。”
嘴上是这么说,但在心底李公公是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上的脑袋最近实在是不稳定,他真怕皇上医着医着变傻了。
宇文宸并非全是发呆,他视线放空是因为在想事情。
他记得在头疼前他与他的皇后有争执。
醒来后,他下意识想去长乐宫一趟。
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脑海中就立即有另一道声音冒出来,说他不该去。
静默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后,最终是前者压倒了后者,宇文宸起身。
李公公的视线跟着他上移,又跟着他走出去。
小跟班似的跟在宇文宸身后,见宇文宸大步流星地走,试探,“皇上,咱们这是去——”
“长乐宫。”
李公公听到‘长乐宫’三个字,先是一喜,后是一惊。
皇上去见娘娘,他当然是高兴。
可他怕就怕皇上去见娘娘又是去吵架的。
一想到这情况,李公公可真是操碎了心。
再深的感情,哪能经得住天天吵架嚯嚯?
没毛病都得吵出病来。
而且,就今日那情况,娘娘眼瞅着气得不轻。
娘娘都亲自动手了。
可见娘娘都气急眼了。
皇上要是这个时候还找娘娘吵架去,娘娘估计会喷火。
李公公想着,决定先劝劝,“皇上,今日娘娘是无心的。”
宇文宸没说话斜了他一眼。
无心?
这话说出来谁信?
她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
李公公接收到质疑,讪讪笑着,“娘娘平日并非如此。”
这下,宇文宸的目光更阴沉了。
这话怎么个意思?合着是他活该了?
宇文宸视线在李公公身上停留了会儿,随即开口,“李弜。”
李公公麻溜答应,“奴才在。”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是,啊?”
李公公回过神来一看,皇上已经走了,把他落下一大截。
两座宫殿距离近,不一会儿宇文宸就到了长乐宫。
宫人们没一个不认得宇文宸的,李公公也响起了唱报声,但显然宫殿的主位并没有来迎接。
宇文宸在外吹了吹风,确定人真是不出来,抬脚迈上台阶,进到了殿中。
此时,戚染染正在软榻上歪着看话本。
心情烦躁的时候,总得找有意思的东西转移转移情绪。
听到脚步声,她继续看自己的书,动都没动。
李公公的唱报声她听到了,现在听出脚步声,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来的是谁。
勉强抬眼扫了眼。
呵,果然如她所想。
一句话不说,杵在那里跟电线杆子似的。
他不说话,她也没什么好说的,继续看书,即便此时她已经看不下去了。
殿中静悄悄的,一切如同静止一般。
戚染染发现了,自从宇文宸回宫,他俩时常是这相处模式。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变,可又像什么都变了。
又抬眼看了眼,见他仍旧站在原地。
戚染染不懂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
要罚就罚,要骂就骂,站在那里盯着她看是什么意思?
以为这样就能给她施压?
笑话,她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儿就怕了。
戚染染把书合上,总等着也不是回事儿,她目光不退缩,也丝毫不畏惧,他不出声,她干脆主动出击,
“皇上大驾光临,是想好如何惩罚我了?说吧,我听着。”
宇文宸看着她薄唇始终保持着轻抿的状态。
连他都说不清,为何醒来就想看到她。
吵架?惩罚?
这些说法,李弜和她都提了,在他们提之前,这样的想法都没在他脑中闪过。
在他胸口停滞着一种不知名的迫切感。
而在看到她之后,他才明白了那迫切感为何。
他竟然是想见到她。
竟然只是这样单纯的想法。
可他又无法说服自己的情绪反复。
按理说,今日在御园她的所作所为,他确实有理由责罚她。
可是,这一路走来,看到她,在她先问起时,他才发现,他并不想对她有任何责罚。
很矛盾不是吗?
明明自己的想法反复纠结,可他还总是想见到她。
思来想去,总是头疼,于是他不想再纠结那些有的没得,与其思来想去,还不如把握当下,遵从本心。
他想见她,他就来见她。
他想跟她说话,他就来跟她说话。
他不想责罚她,他就不责罚她。
最后,宇文宸吐了口气,先松了口,“你可记得你的身份?”
戚染染不客气哼了声,“我是皇后。”
宇文宸深深看她一眼,提醒,“朕,朕是皇帝。”
弦外之音,先有皇帝,才能有皇后。
他是皇帝,她是皇帝,他来见她,很难理解?
戚染染白了他一眼。
李公公紧紧抱着拂尘,内心加油。
皇上,您说这话的时候,可以再自信点!不要结巴!
“哦?”戚染染语调上扬地转了声,明目张胆地阴阳怪气,“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您’是皇帝陛下,所以,就是什么说的都有道理?”
宇文宸拧眉。
他说的是这意思?
他是在强调他们之间的关系。
戚染染显然还在气头上,不服软地冷嘲,随手拿过矮几上的茶盏,
“呵!也是哦,我这么个小小女子,小肚鸡肠,哪有皇上大度英明神武!”
宇文宸盯了她一会儿,正色道,“无妨,你既已是皇后,自是你有过人之处,无需妄自菲薄。”
换句话的意思是,朕一直知道朕是个有眼光的人,既然你是朕的皇后,就代表着你是朕的选择。朕不是一般人,从而得出的一个结论就是,朕选的皇后,肯定也不一般人。
戚染染被气笑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