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儿微顿,姑姑一向鲜少问她的事,今日怎么突然提起,她道:“从陆家庄子回来时遇大雪,途中在杜若寺借宿便识得了,那这和尚端正,我见挺顺眼的,那日他来烟云坊是寻徒弟的,姑姑也认识他吗?”
姜红鸢停顿片刻,才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罢了。”
姜卿儿点着头,葱白的手指捏火钳,戳着炭火里的灰,眸光微闪,笑道:“若不是雪中借宿,我都不知在那山间还有一处寺院,比起金水寺可小得多了……”
姜红鸢瞧向姜卿儿的容颜,一双凤眸生得妩媚,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魂,一晃九年,出落得是亭亭玉立,还真是随了她生母的容色。
姜红鸢靠在榻上便合了眼,漫不经心地回了声:“嗯。”心思却颇沉。
细想来卿儿也到及笄的年纪,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也该说门好亲事了,可偏偏随着她入了这下九流的行当,生在烟柳巷这个染缸里,也难有好人家看得起。
正在思虑间时,杨管事走了进来,他道:“刺史府来了人,说是听闻鸢娘大病,特意送良药佳品来。”
姜红鸢微微蹙眉,想起身却被姜卿儿按下来,“你还是歇着别动,我去就行,一会记得把药喝了。”
言罢,姜卿儿便退出房间了,姜红鸢只能乏力地卧在榻上,望着她离去的身影。
姜卿儿和杨管事一起到了厅殿,见来者正是刺史府的管家袁贵,一张宽大的桌面上摆满了各式礼品和进补药食。
一众花娘围在一起谈论,时不时动手翻看,陆家家大业大这点东西只是小意思。
姜卿儿款款走近,团扇掩笑道:“费心了,麻烦袁管家跑这一趟,快上些好茶招待。”
袁贵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都是他替陆刺史来烟云坊传话,每次来了,姜红鸢都会安排个花娘招待他,男人嘛,即使传话,来了青楼哪有不寻个快活再走的道理。
袁贵见来人,回笑道:“这都是我大人的吩咐,我就是个跑腿的,不麻烦。”
姜卿儿先是与他说一番客气话,便让侍女们把东西都送去西厢房姑姑那里。
她学着姜红鸢,照往例领着袁贵寻了一间雅间,招来一桌子好菜好酒,吩咐花娘伺候着。
姜卿儿本想就此退下,那袁贵忙抬手,把她唤住,“这事儿还没说完,卿儿姑娘莫着急走。”
姜卿儿挑了下眉梢,停下欲走的步伐。
袁贵从怀里寻出一张檀色请帖,笑着道:“大人还让我给卿儿姑娘送张帖子,几日之后,府上设宴款待贵客,望卿儿姑娘能先去献舞一曲。”
姜卿儿低眸了一眼那请帖,将其缓缓接过来,陆家的邀请,她自然不敢拒绝,况且眼下姜红鸢病弱又有贼人作乱,需要护佑。
袁贵又道:“大人还说近来烟云坊被贼人盯上了,这得多严加防范着,可莫在出什么事才行,明日便派些护卫来烟云坊。”
姜卿儿眸色一喜,“这真是多谢刺史大人了。”
“这谢我就不帮姑娘转达了,还是请宴那天姑娘当年跟大人答谢。”
袁贵细瞥一眼姜卿儿,眉目精致,唇艳欲滴,这般容貌,莫说扬州,怕是盛京都没几个女子可比。
他吞了小口唾沫,垂下眸来,语重心长地劝诫道:“姑娘可莫辜负刺史大人的一片好心,姑娘天姿国色,容貌乃世间少有,怎能屈身于这烟花柳巷里,若成了大人的义女,入了宫享福,莫说区区几个护卫了,往后日子皆是繁花似锦,荣华富贵。”
姜卿儿挽过耳边细发,含糊颌首:“若是如此,那真是沾了刺史大人的光……”
她转首看向陪酒的花娘,“这菜肴都要凉了,还不赶紧伺候着袁管家喝酒。”
那花娘听言便揽上袁贵的手臂,巧笑连连的将他拉到桌旁喝酒,美人在怀,很快便忘了形。
姜卿儿退出雅间,里面娇声笑语传出,她看着手中请帖,心思略沉。
姜红鸢是从宫里出来的,深厌里头的薄凉事道,这事至少她不会同意。
可世事无常,她姜卿儿纵使再随心所欲,也有想要保护的人,无权无势之人,终会受人摆弄,难以自保,这次是夜袭刺杀,下次便不知是什么了。
作者:卿儿:和尚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第11章 不妄念(11)
近来天气又开始飘雪,除了接客,姜卿儿多数都窝在烟云坊里,自如柳死后,来点她灯的富家子弟多了些,不是刘家公子送来的簪子,就王家公子买来的糖酥,好是好,总的来说还是无趣了些。
坊里的姜红鸢虽然病着难以起身,心里仍是在盘算着开春后的百花魁斗会,烟云坊总要有个花魁娘子才行。
日子没过几天,陆家来人接姜卿儿前去献舞,照从前那般上了马车,这次她没有与姜红鸢提,本就精神萎靡,她不想让她操心太多。
仍是在郊外的庄子,不算远也不算近,姜卿儿盘算着回去时,也可去杜若寺转转。
马车赶到庄子时,已是夜色将至,细雪连连。
姜卿儿行在陆家庄子的曲廊中,恩翠替她提着双剑箱,前头的老嬷嬷抬手提灯,领着她往后厅去换上舞衣。
老嬷嬷轻声说道:“今日来了贵客,脾气不算好,姑娘一会上场时可要小心些,刺史大人有说,若您能入了他的眼,要在太后跟前美言几句,进宫妥妥的事了。”
朝中御史大夫冯平裘,陆家设宴接风洗尘,扬州大小官僚皆到场纷纷讨好此人。
姜卿儿抿着唇,没有言语,仿佛没有听见家丁的一般,侧首瞥望院中,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
刺史府宴会,靡靡乐调从中飘出,金色帷帐挂于两侧红柱上,柱旁方桌摆放青葱盆栽装饰。
厅中左侧有一众乐伶持埙、洞箫吹奏,又有古琴,琵琶为伴,乐调清灵,悠长靡靡。
几排宴几上摆放着几壶酒,菜肴瓜果,受邀之人皆已入场,府内丫鬟为桌上瓷杯斟酒。
刺史陆肃坐于上座宴几旁,他五官端正,看似颇为正气,眼带笑意。
而左侧佳座上是一个身穿紫锦华服的壮年男子,面容削瘦,眼小浓眉,手里揽着娇俏侍女的细腰肆意抚摸,行径猥琐。
陆元澈手持酒杯坐在对面,瞥着那冯平裘,就差把色字写脸上了,这就是御史大夫,看着真膈应人,一众小官还纷纷敬酒讨好,嘴里说着恭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