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南平县的县学教谕是海瑞,南平的学风还是比较正的,倒是没有出现夹带作弊的人。
等到进了考院,苏泽才知道陈朝源所说的简陋,竟然简陋到了这种地步。
比后世办公室格子间还小的考棚,只有一块木板和砖石垒起来的凳子,使用面积和蹲厕差不多。
斑驳的墙体和镂空的顶棚,陈朝源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的所言非虚。
苏泽拿着号牌,甲六不仅仅是考试证号,也是考试位置的标记,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考棚。
这时候苏泽才知道,为什么前任案首的考号能卖五两银子。
因为是前任案首的考棚,应该是最近修复过的,屋顶起码是不漏雨了,墙也要比别的考棚白了很多。
不愧是价值五两银子的雅座!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苏泽走进考棚,将木牌挂在考棚边上,等待书吏最后一次核对身份。
分发三份答卷纸,九份草稿纸后,白知县带领手下锁上了考院大门,南平县乙卯年县试考试开始了。
在白知县宣布考试开始后,每一个考场区域内,都有一名卫所兵举着木牌,开始在考场区域内走走停停。
第一道《四书义》的题目就写在了这个牌子上,考棚中的考生要先将题目誊抄到稿纸上,作答完毕之后再誊抄到打格的考卷纸上。
“不亦说乎,有朋”
看到这道题目,苏泽就听到了考棚中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竟然第一道四书义就是一道截搭题!
截搭题,就是将四书五经中两句话,甚至多句话截取搭在一起出的题目。
这句话并不是四书五经中的原文,难度自然要比普通的单句题或者多句题难的多!
首先要通读四书,才能知道这道题目的出处,然后还要根据截搭之后的题目作答。
其实明代科举在贡试中很少出截搭题,但是在县试中很多出卷的县令为了偷懒,就偏爱出截搭题。
因为截搭题难,所以黜落普通考生特别快,有时候第一场考试,就能刷掉足够的考生,改卷子也非常容易。
不过出题人高兴了,做题人就要暗暗问候白知县的祖宗了。
不过其实这种截搭题,倒也不是故意为难考生。
到嘉靖年,大明朝廷已经举办了这么多次的科举。
时文选刊也出了这么多期,四书上的内容基本上都出的差不多了。
而出了科场舞弊,那主考官是要掉脑袋的。
有些常用的题目,卷到极点的考生已经将名家名篇都背熟了。
可怕就怕一个考场出两个卷王,那出现两份雷同的试卷,主考官还活不活了?
不过苏泽拿到这个题目,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种截搭题虽然巧妙,但是只要有了正确的破题思路,基本上就稳了。
苏泽提起笔,这种题目其实有点类似于现代人的智力游戏。
首先看两句的出处。
其实这两句上过学的基本上都读过。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不过如果按照这句原文来破题,那就落入出题人的陷阱了。
八股文破题必须紧扣题目,也就是要对应“不亦说乎,有朋”来破。
这时候要扣住朱熹的集注来破。
朱熹集注上对“说”的释义,“学者,将以行之也。时习之,则所学者在我,故说”。
这句话朱熹注释的很巧妙,点出了学习和实践的关系。
苏泽虽然不喜欢朱熹,但是这句话他是很认同的。
“学习了就要实践,实践了知识就转化为我自己的知识,所以会感觉到愉悦。”
说就是通“悦”,就是愉悦的意思。
苏泽破题就从学习实践之悦开始,他提笔写道:
“说以学而深,可决其朋之有矣。”
这句话的意思是,能从学习到实践为乐,能从所学中得到快乐,那就自然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跟从。
这样破题既写出了读书和实践的辩证关系,又符合儒家君子之朋的定义,可以说是破题的相当的巧妙了。
破题没有问题,接下来的部分苏泽就开始写他的实践论了。
【蓝色被动——旁征博引】
【金色被动——六经注我】
这两个被动技能让苏泽脑袋空前的清明,各种引经据典,硬生生的将这个题目歪到了最后的论点——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法,穷究真理是天地之间最愉悦的事情,而真理必然是越辩越明的,能践行真理之路的人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追随。
洋洋洒洒写完一篇八股文,苏泽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和犯忌讳,这才誊抄到了考卷纸上。
就这样已经半个时辰过去,又有小吏拿着笔,开始查看考生们答题的进度。
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书吏过来检查进度,查看稿纸上的字和答卷纸上的字数,并且记录在考簿之上。
这就是怕考生和邻间的考生作弊,如果草稿纸上一个字不写,就开始直接在考卷纸上做答,那就有领座考生帮着代答的嫌疑。
等到苏泽誊抄完毕,已经到了上午九点,五名卫所兵举着牌,这是五经义的题目。
大明只要求治一经,你治什么经就答什么经的题,苏泽将《春秋》题目抄下来,这道题中规中矩没什么活儿,苏泽很快就写出了答案。
接下来的试帖诗也四平八稳,苏泽最后检查了一遍,干脆就喊来书吏,交卷!
这个八股文题目出自八股文教材《曲园课孙草》中的三十篇范文。
当然后面的实践论是肥鸟魔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