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喻辰撂下那句视他如父如兄的话, 杨无劫在最初的恼羞成怒过去之后,很快就将那份不合时宜的情愫定义为误会——他本就是误以为喻辰对自己一往情深在先,因而才触动心肠,对她生出怜惜爱护之意的。
既然她对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一场误会, 那么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纠缠不放的。
杨无劫自问这两年多来严守分际, 言谈举止绝无任何不妥之处, 当下便冷冷道:“你说的这些, 和光明坦荡没关系, 只看要不要脸罢了。”他盯着喻辰的眼睛, 一字一顿道, “我要脸, 所以你放心。”
喻辰没明白, 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这跟她也没关系啊!
“此事该说的我都说了,到底怎么办, 你自己决定。”尊主大人已经不想再跟她多说, 手一指门, “我要从今日起闭关,没别的事, 你去吧。”
喻辰更懵了:“闭、闭关?那范烨,到底放不放他走啊?”
“我说了,你自己决定。”
“这么重大的事,就交给我一个人吗?”喻辰有点慌, “我还想再和您商量商量……”
杨无劫不耐烦:“出去。”
喻辰晕头转向地被赶出炽盛殿,还没等想明白哪里出了错,李辛就借着送她出去的机会,把何丹霞被撤职的事说了,“尊主还说,以后都不用她来值守。属下看着她去了肃杀堂,领了禁闭十日的罚。”
白童两长老之乱处置结束后,项越带着如今的三长老一起,细化了魔界律例,并将相应刑罚加以改动,用各种磨练人的禁闭法阵代替单纯体罚——当然这种法阵也会攻击被关禁闭的人,若是实力不济,还是免不了皮肉之苦。
“不光免去副队长,连值守都不用了?”喻辰有点惊讶,以她来看,这两个取其一,已经够何丹霞受的了。
“是啊,她还不服呢……”李辛把何丹霞当众质问卫孑、以及卫孑怎么回的话又学了一遍。
喻辰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李辛停下脚步,目送她离开天魔宫。
喻辰边走边思量,其实何丹霞这个事,她当场就已经料理过了,还留了话让何丹霞去肃杀堂领罚,尊主完全可以让事情到此为止——何丹霞毕竟是尊主亲自提升的副队长,刚上任,就因为和喻辰有冲突而被免职,损害的其实是尊主的威信。
何丹霞问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对喻辰权力过大,甚至隐隐侵入尊主个人势力范围的质疑。
但尊主显然不光没有收回权力的意思,还为喻辰撑腰,更助长了她的威势——经此一事,天魔城内是再不会有人敢明着质疑喻长老了。
还有与范烨合作的事,单站在杨无劫的角度,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毕竟尊主本来就不怎么待见风逐。
他有事跟喻辰谈的时候,从来不让风逐靠近,而且不止一次提醒喻辰,说风逐不是人,只是个傀儡,叫她要有所防范。
那么以这么一个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分量的傀儡,换取同灵通阁的合作,其中还包括克制反噬的药方和灵药,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但他见自己担忧风逐,竟直接说“那就不答应”,不是“不答应也行”,也不是“要不就算了”,而是非常肯定地说:“那就不答应。”
天下真有这样的反派大佬吗?真正的反派大boss,不是都只顾自己,根本不管别人死活吗?天魔烈火的反噬有多可怕,他亲眼在邢昭身上见过的啊,怎么还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得到解药的机会?
喻辰走着走着,突然停住:我日!他说“你放心”难道是指?
她霍然转身,往天魔宫方向疾冲——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尊主!我可没有内涵你,我只是想暗示你根本不是欧阳桀的儿子罢了!
天地良心,她真没有那么自恋,认为自己有多么大的魅力,能让尊主欲罢不能、连骄傲都放下,学范烨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只求得到人了就好。
再说她又没活腻,哪来的狗胆敢当面暗示尊主单相思啊
喻辰一路冲回炽盛殿前,感觉汗都要下来了,却根本没能见到尊主——刚刚送她出去的李辛,陪着笑拦下了她:“喻长老,尊主闭关了,谁都不见。”
“我不进去,我就在门外说句话。”这事不解释清楚,喻辰寝食难安啊!
“尊主不在殿内,下到密室修炼了。”
“……”这动作也太快了,不是让她那话给刺激的吧?不对,她明明啥也没说,都是他自己脑补的!
喻辰怏怏离去,一直到回去自己府邸见到风逐,才想起还有个范烨等着她呢。
她打发人去把钟鹊找来,叫风逐坐在一旁,对钟鹊道:“有关云上宗苏昀,你知道什么,都说来给我听听。”
钟鹊不明白喻总为何突然问这事,愣了一下,才一边回想一边说:“苏昀……她没受伤之前,听说是又有天赋又很刻苦,功法修为早早就超过了许多比她早入门的师兄师姐。”
“可知道她原是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没听说,也许是孤女吧?我记得她是王宪带回云上宗,求赵澜收入门下的。”
“你说是王宪带回去的?那时她多大?”喻辰攥紧拳头问。
钟鹊回想着,神色渐渐浮上阴霾,“好像是十二岁。我记得她们说,陶致允是结金丹时,第一次见到来道贺的苏昀,那时她刚十五岁,入门还不满三年。”
喻辰知道她是想起了伤心事,伸出手拉她到身边,解释道:“鹊鹊,我知道娥陵派是你的伤心地,有些事你不想说可以跳过,我们只说苏昀和云上宗就好。”
钟鹊却苦笑道:“喻总有所不知,我当年会被逐出师门,其实就与苏昀有关。”
“是吗?”喻辰惊愕,下意识看一眼风逐,却见她如平常一样安静坐着,毫无触动,便试着感应她的心念,问她记不记得有关苏昀的事。
那边钟鹊已答道:“陶致允对十五岁的苏昀一见倾心,但他自己也知道,此事多半无望,当时苏昀正同王宪修习剑法,心思全在修炼上,拿他只当长辈看。而且苏昀回云上宗后再没下山,陶致允就借口刚结金丹,想下山历练,出了娥陵派。”
风逐听了喻辰的问题,没有即时回答,直到钟鹊说完这番话,才回喻辰:好像记得。
喻辰心情复杂,也不知道她是想起来好,还是现在这样……呸,现在这样有什么好的?范烨那个大尾巴狼还等着呢!
钟鹊自己略一停顿,接着说:“然后他机缘巧合救了我,我当时十四岁,还没开始修炼,天资也平平,但他还是带我回了娥陵派,并将我收入门下。”
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突然得遇名门大派的金丹真人收入门墙,自是激动不已,更让钟鹊受宠若惊的是,师尊门下已有许多弟子,却仍亲自教导她修炼进阶,半点不肯假手于人,连她的住处都安排在自己左近。
如此殊遇,若钟鹊于音律上有过人天赋,或者其他方面出类拔萃,倒也说得过去,但她偏偏都没有,时候一长,同门师姐妹就都看她不顺眼起来。
“最开始她们只是明里暗里地给属下挖坑下绊子,属下自小家境平平,早早就在外面讨生活,这点儿小伎俩,自是应对自如,偶尔还会反击一二。她们有时候告到陶致允面前,陶致允也都护着属下,久而久之,属下便不自觉对他生了痴念。”
修仙界重师徒名分,尤胜父母子女,钟鹊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痴念,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但她正是情窦初开年纪,情意既生,哪里压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