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几个将树皮粉碎好,顾言用簸箕搓起来准备装袋。回头看到一个步履蹒跚的老汉背着个袋子过来,应该也是要用碾。
这天都要黑了,连个马灯都没提。就算不用筛选粗细,可这么大年纪了,自己能推动吗?
记忆里搜寻一番,这老人住的离她们不远。大儿子在部队工作,小儿子结婚前夕大夏天游泳淹死了,闺女好像嫁到了外村儿,如今只余老两口自己过。老伴儿瘫痪在床,老汉好像没韩老头大吧,怎么拐的这么厉害?是腿有毛病吗?
将碾盘扫净,给老汉让开地方。背着的俩小娃娃开始哭闹,小花拽着袋子准备动身,并开口催促。
“妈,快走。弟弟妹妹都饿了,赶快回家给她俩喂奶。”
顾言将目光从那个弯腰低头努力推动碾杆的身影上移回,拽着袋子一角跟闺女合力提上。
小家伙一下午在外精力也放的没了,回家给俩孩子喂了奶,皆安安稳稳的睡的香甜。
小花已经捅开火做了水,熬了一锅玉米面糊糊。娘仨就着咸菜,一人多加一个卤蛋。香喷喷的吃完。
“你俩在家看着弟弟妹妹,妈妈去看看那个爷爷弄完了没。”
俩孩子乖巧的点头。大花往锅里添水准备洗碗,抬头说了一句:“李爷爷冬天挑水时摔了,腿到现在都没好。妈你去吧,提上马灯,小心点儿。”
原来是这样。顾言点头出屋,脚下生风一般走的飞快。老人佝偻的背影让她想起前世的师祖。老人家生活在大山深处与世隔绝,一直都是保存原粮。自己磨面,自己用碾。
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在末世后彻底断了联系,每每想起心里总是惦念。李老汉佝偻的身躯,与印象里那个平和的身影逐渐重叠。吃饭都心不在焉,怎么都无法对这年迈的老人视而不见。
果然,老人力微,等她到的时候玉米还未碾好。将马灯挂到一旁的柱子上,迎着老人惊讶的眼眸什么都没说,弯下腰默默的推动碾杆。
“吱呀吱呀……”这个只有一个顶棚四周漏风的碾房在一瞬的安静后,又传出碾盘碾压的声音。她无声,老汉也只顾低头推碾杆。旁边一灯如豆,静谧寒凉的夜里因她的加入而有了温暖。
“我不是为了这个。”没去接老汉手中的小簸箕,那里头刚刚碾碎的玉米有些刺眼。顾言觉得自己一番好意被误会,心中升起一股子恼怒。
“知道。”你要是为这个,之前就会说了,不会默默的干活一声不吭。“你一个人养四个孩子不容易,好歹贴补一些。”老人说着慈祥的笑笑“我们老两口是军属,按孩子的级别够得着吃供应粮。粮食关系给落到了咱大队,分的比你多。”
他们儿子好像官不小,老人的日子是比顾言更宽松。供应粮的价,供应粮的量,每次现钱结算,肯定是儿子孝顺的。大队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生活。
“不用。”顾言坚定的说完,将这特意留出来的粮食重倒回袋子,双手使力往后一甩,背起就走。
老人大概没料到她会是这反应,愣了一阵才抬腿跟上。听说这女人跟婆家闹翻了,她那个男人又是那么个货色。她养活四个孩子压力山大,怎么会拒绝他呢?
黄昏走时,他注意到女人的眼神了。关心中带着不忍,若不是俩小娃娃要吃奶睡觉,估计当时就会出手帮忙。你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老汉也不是吝啬鬼投胎。我比你宽裕,给的又不多,你又何必倔强至此。
根据记忆送老人回了家。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他们老两口住在堂屋。屋里黑咕隆咚的,门口就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咳嗽。
“我回来啦。”老汉吆喝一声,非常利索的点燃了油灯。顾言被屋里那股说不出的味道给熏的下意识闭气。常年卧病在床,手脚再勤快也难免有味道。再加上药味,这气味真是难以言说。
“咳……”
老太太开口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老汉赶紧倒了杯水,扶着她的脑袋喂给她。两口水下肚,老太太摆摆手不要了。
“这药咋就不管用呢?”老汉话语里满是担忧,扶着老太太重又躺倒。
“死了好,死了清净。”常年疾病缠身,老太太话语消极的很。“前世不知道造了啥孽,这辈子活不好也死不了。”
抱怨的话说完,她这才看到站在正中间的顾言。“你……咳……这是谁啊?”
“韩家老二媳妇。”顾言沉默着说不出口,这话出自老汉的嘴。
“哦。”老太太语带叹息,瞪大眼睛瞅摸她两眼“韩家……老太太厉害的很,我年轻时还跟她吵过架呢。”
顾言笑笑,接受她的示好。转而问道“大妈这咳嗽没找大夫看看吗?”
“看了,说是受了风寒。药也吃了,可就是不见好。”
“大妈,你嗓子疼吗?还有哪儿不舒服?”
“疼,嗓子疼,这两天还发热。”老太太垂头丧气的,被病魔打击的没一点儿精神。可她苍老的面容,浑浊的眼眸给人的感觉很温和。慈祥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顾言伸手摸摸,烧的挺厉害。也许是感染了?她不懂医也知道发烧肯定是身体机能出了问题,而这么咳嗽,毛病大多在呼吸系统。大晚上的她没手电也看不到她的嗓子咽喉,而且也不能凭空变出药来。只好先告辞,决定明日再来看看情况。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一夜醒好几回给俩孩子喂奶, 她本来早已习惯。孩子睡着她也睡觉。可今儿却有些失眠,望着四个熟睡的孩子,脑子里思绪乱飘。
师傅、朋友、家人、同学……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在记忆里闪现。有的末世后再没见着, 有的已经魂归离恨天。不知道是不是有她这样的运气,可以在异世重来。
胡思乱想半天, 儿子的哭声将她飘远的思绪唤回。抱起孩子来喂奶,一手还拍哄着醒来的小闺女。不远处是俩大闺女睡的香甜的身影。心里那股忽然涌上来的莫名揪扯淡去, 脑子里满满的全是这几个孩子。
如今她是妈妈,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照顾好孩子才是第一要务。至于那个勾起思念的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师公若在, 估计会摸着脑袋夸她是好孩子吧。
迷糊一阵, 很快窗户露出了鱼肚白。这两年鸡都被杀成了稀有动物,想听打鸣,等暖和了她捉几只养才行。
早饭一过, 大花小花姐俩背上书包跟着她往学校走。开学了, 今儿得去跟校长说让俩孩子入学的事儿。
小姐俩抚摸着拼接而成的花书包,脸上的神情兴奋中带着紧张。妈妈做的书包太漂亮,连大花这不爱上学的都欣喜不已。为了这花书包,她决定要爱上上学。
“一年五块学杂费,你得自己准备石板石笔。是现在交, 还是年底大队扣?”校长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兼着五年级全科老师。她的情况也听说过一些, 这话充满了试探。你一个人养活四个孩子, 能有吃的就不赖,真的还能扣出钱来供孩子读书吗?
“年底交。石板石笔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差不多都这样,她也别太出格。
“顾言同志, 你今年好像还倒欠大队钱吧?”去年好几个到现在都还欠着,虽说上头在普及基础教育,可都这么欠着钱,他这个校长也难啊。
“我先交五块,剩下的年底再给。您看行吗?”
“行。”校长连考虑都没有,马上接受了顾言的提议。俩孩子已经交了一个,剩下的就算不给,他跟领导也有交代了。权当搭的就好。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
顾言掏出个手绢包打开递给他一堆毛票,这是前几天去公社卖毛线的钱。十几块钱,她特意将这些毛票整理出来交学费。
校长数了数正好,笑着领俩孩子到新生的一年级教室去。顾言伸手抱过小花怀里的小闺女,开口跟校长道:“麻烦校长别说我交钱的事儿,有人要问就说欠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