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姑娘是月前入的门。跟成家的续娶的清冷不同,盛老爷续弦时倒是办得甚是热闹。
老太君觉得儿女们的姻缘不畅,便立意让儿子办得隆重些冲一冲喜气,就连老家的族人们都请过来了。婚宴每日席开六十六桌,连办三日,图了个六六大顺,也算给足了王家面子。
王芙入门之后,就成了二女一男的嫡母,她年岁虽然不大,却将母亲教诲她将水碗端平,不可厚此薄彼的话牢记在心里。
今日要出门赏雪,若是只带着庶子庶女却不带嫡女,便不像样子了。
香桥听香兰说嫡母传话,便知今日怎么的都要出门一番了,所以再不情愿也得起身。
香兰催促了姐姐起身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走过去翻看香桥的首饰盒子,当看到表哥相赠的那根粉珠簪子时,忍不住提醒:“姐姐,我今日也要戴这南洋珍珠,你换个别的样子吧,免得跟我重了样子。”
香桥对于穿衣打扮不甚看中,所以听香兰这么说,便无所谓地说好。
可是香兰看到了凝烟给姐姐拿过来新做的狐皮外袍的时候,又不得劲起来。
只因为这块皮子是祖母给香桥的,只这么一块纯白颜色的,别人都是稍有杂色的。
趁着姐姐香桥梳妆打扮的时候,香兰趁机将那狐皮袍子穿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又拿那根粉珠簪子配了配,觉得雪白的毛色跟珍珠配极了!
于是她又开口道:“姐姐,既然你今天不戴那粉珠簪子,不如将狐皮外袍借我穿一下吧,不然我的大氅跟这簪子都不配……”
这种无理的要求,连单妈妈都听不下去了,正想用小姐体弱,须得用新袍子御寒的说法搪塞过去时,香桥却浑不在意道:“你若喜欢,就拿去穿吧。”
待香兰拿了狐皮袍子欢天喜地走人的时候,单妈妈才叹气道:“小姐啊,你大方也得分时候,今天你个子长得太猛,往年的衣服都略短了一截,不穿那狐皮袍子,你穿什么出门啊?”
香桥是真不在意这些穿戴。而且她自知自己是假货,对于祖母的怜惜疼爱也受之有愧。
按照道理,香兰才是盛府的真千金,她喜欢那衣服,拿出穿就好了。
“单妈妈,你前些日子不是替我改了一件棉大氅吗?我穿着那件去就好了,我看你絮了新棉,一定暖和!”
她不像香兰图个玲珑精致,只想着别受冻才好,所以将厚厚的手焖子戴上,又裹了厚实的像被子的棉大氅便跟着出门去了。
等到大门前时,她才发现不光是嫡母王氏跟弟弟妹妹,还有姑母桂娘带着她的女儿得晴。
而表哥成四据说是跟着一群哥儿先走了,少年郎君们总要聚在一处把酒言欢,跟弟弟妹妹们都玩不到一处去的。
等盛府的马车到了冯岩酒庄的时候,表哥倒是从酒桌上抽身,立在酒庄的落马台阶上恭候着舅母和自己的母亲。
盛香桥下马车时,看见表哥一身玄色长褂,外搭的貂裘夹袄是雪白的颜色,因为穿戴狐裘,内里衬得也是薄棉精袄,并不显得臃肿,他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不少,宽肩细腰,隐隐是昂扬青年的身段了。
许多刚刚下车的小姐都在有意无意地偷看他。
他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一府的亲眷下车。可待当香桥最后下马车的时候,成天复看着穿得圆滚的棉球不由得一愣,开口问道:“怎么穿成这样?”
第35章
香桥不好说祖母给自己的轻薄狐裘被爱美的香兰给借走了,便淡淡一笑道:“这么穿暖和……”
成天复看了看正拉着得晴兴冲冲地往前走的香兰——她今日穿得甚美,一身雪白的狐皮袄子,在阳光下峰毛银亮,贵气逼人。
他如今寄住在盛家,自然知道那位庶表妹的性情,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假表妹。
她虽是弱质无依的孤女,但心性智谋都远在精明浮于表面的香兰之上。不然的话,王府的嬷嬷也不会落得被杖毙的下场。
说心里话,对于这个身份不详,出身成迷,心思狡黠的小孤女,他是带着三分警惕之心的。若不是当初大舅舅私下里跟王爷通气,而王爷又一意孤行,他也绝不会留一个外人在府里这么长时间。
若是这个小孤女既有心机,又如他的表妹香桥那样不容人,对与盛家来说真的是隐患。
成天复不是从小就困在宅子里的公子哥,他老早就明白,人心叵测时是多么的可怕而防不胜防。但只要不触犯了这小孤女的底线,她当真随和无害得很。像衣服首饰这类小事,她真的丝毫不介意,也不会跟香兰计较。
每逢月初月末,她会到他的书房帮忙算账外,大部分时间里,小丫头都是陪着外祖母念经,再不然就是窝在自己的屋子里捧着书看,与世无争得很。
时间久了,就连他这个知情者,都有种说不出的适应感,仿佛这香桥就是真正的表妹……
不,是比真正的表妹还叫人省心。
成天复自然不会为了假表妹出头,去指责香兰。
但是现在毕竟是各个府宅子都出来交际赏雪的场合,她穿得不像样子也是会惹人非议的。
想到这,他挥手叫来青砚,命他从自己的马车衣箱子里拿出一件雪白的银貂披风来——这是他前年备的,还没来得及穿,就因为长个子不合身量了,一直压在马车的衣箱子底下。
他也懒得改它,正好拿来给香桥穿。
雪白细软的貂毛可比狐裘名贵多了。香桥最近也长了个子,披上这披风除了略微拖地外,居然很是正好。
脱下了厚重的棉氅,换上了雪白貂裘后,小姑娘的玲珑感便也回来了,再加上表哥递给了她一副跟白貂甚是搭配的白兔毛皮的手筒子,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还真是个冰雪小佳人。
香桥披着新披风自然要谢过表哥。不过成天复却对她道:“你固然是姐姐,虽然不必刻意学习香桥的跋扈,闹得家宅不宁,但是也不可对妹妹一味忍让,这对香兰来说有害无益。不然她骄纵得没了规矩,也会被外人说道。”
香桥觉得成表哥的话应该是担忧着香兰表妹背负上欺负嫡姐的骂名,顿时绷紧了神经,连忙解释道:“我当真不是有意让人误会了香兰妹妹,只是觉得不过是件袄子,谁穿都一样……是我松懈了,以后再不敢了……。”
成天复淡淡道:“那是祖母对你的一番心意,你当珍惜,府宅里的姑娘们都有自己的四季定制,你穿得好些,大舅舅的脸上也有光。”
香桥乖巧点头表示受教,只是这般换衣服,加上听表哥一本正经的训话,再抬头的功夫,嫡母、舅妈和妹妹们已经都走得没影了,据说是朝着湖心小筑去赏玩湖心雪去了,待会再回酒庄吃酒。
此时若是追过去,难免刚到湖心又要折返。香桥原本就对赏雪的意趣不大,更对踩雪之乐毫无兴趣,一时间便有些踌躇,不知该去哪里消磨。
成天复看出了她赏雪的意趣不高,便说:“你且跟着我去酒庄的轩宇阁里坐坐,等舅母她们回来了,你再跟着她们去吃酒。”
既然表哥这么说了,香桥自然点头说好,于是便带着丫鬟跟着表哥一起来到酒庄临湖一侧的雅间,表哥跟几位好友的雅间是临宇阁,而隔壁的轩宇阁则是成天复给舅母和母亲她们包下来的。
等入了还无人的雅间,里面的地龙烧得正热。香桥解了狐裘坐在桌边,先吃些香枣甜橘,等着嫡母和姑妈过来。
不过隔壁倒是热闹,偶尔有人开门关门,就有嘈杂的声音传出来,似乎那些年轻的哥儿在行酒令,似乎也不贴和咏雪赏景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