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觉得既然吃着盛家的饭,帮忙做些事情也无可厚非,所以便没有再推辞,分配人手,选买日常倒也做得井井有条。
来到了乡下,少了那些高门贵女间的应酬,虽然每日得晨起练拳,知晚也觉得轻松了许多,起码不用忙于参加大小茶宴,也有更多的事情看自己想看的书。
另外乡间的趣意也需要渐渐发掘,才能得趣。比如在田间地头钓螃蟹之乐,便是京城里的贵人们领略不到的。
当然,这还是凝烟起的头,自从知道自己不必因为隐瞒香桥小姐的真相而被杀人灭口后,凝烟终于变得活泼起来,人生之路骤然变得漫长,她很愿意找些乐子,帮助小姐排遣乡间的无聊。
这日,凝烟突然说早晨她陪着小姐练拳的时候,看见稻田里有螃蟹,便想起了以前在国公府里见过的风味酱螃蟹,只凭一只可以吃上一碗冒尖的米饭呢。
知晚一听,觉得若是这样的美味,应该酱上一坛子。以前在薛家的时候,她便是钓螃蟹的好手。
正好今日厨下杀了一只鸡给王芙炖补汤,杀鸡开膛的时候,剩下了鸡肠子。知晚就让厨娘将肠子留了下来。
待吃过午饭后,趁着天上有云,日头不晒的时候,她拉上了书云、香兰和得晴一起去捉蟹。
香兰不甚愿意,一路上都臭着脸。得晴这些日子已经闲得在院子里帮厨娘翻米粒里的米虫了,倒是很愿意走一走,散散步。
盛书云年纪小,玩心正盛,便蹲在一旁,看着她的长姐娴熟地用软竿垂线,再勾上切段的鸡肠子,甩进了稻田水沟里,只是一会的功夫,软竿子下沉,轻轻一拎,竟然有两只螃蟹同时上钩,谁也不肯松开钳子。
这下子,书云和得晴也觉得有趣,便也拿了个小杆子挂上肠子开始垂钓。
一来二去,香兰看得久了也心痒痒,终于绷不住大家闺秀的派头,也提着裙摆蹲下开始钓螃蟹。
不一会的功夫,竹楼已经装满。于是几个小的有说有笑的,准备回去酱螃蟹吃。
知晚蹲得时间有些久,双腿发麻。所以便缓了缓走在了最后,就在他起身的功夫,身旁突然有人急匆匆的跑过,差一点儿就将她撞到了水田里。
凝烟手疾眼快,一把拽住那人高声喝道:“有你这么走路的吗?差点将我家小姐给撞伤了!”
那看起来年岁不大的男子也是急得不行,尖利的嗓子叫道:“赶紧给我撒手,不然若是……我家主子出了事,你们都得陪葬!”
听了这青年说话尖利的腔调,知晚心里微微诧异一下,定睛看了,男子年岁不大,下巴光滑,身上的衣料也很考究,不像是本地乡人。看他说话瞪眼的样子,甚是盛气凌人。
知晚不想惹事儿,于是便对凝烟说:“让他走吧,我没事儿。”
凝烟这才气哼哼地给他让了路。可那男子转身没跑几步的功夫,却自己一不小心跑得滑倒了,扑通一声栽在了旁边的水稻里,他摔得不轻,似乎脚也扭了。狼狈地爬起来准备再跑,可是刚一迈步就疼得立刻跪在了田埂上,结果竟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冲着他们嚷道:“你们谁能帮我去临近的镇上?叫个郎中来,我家主子快要不行了!”
知晚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就在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停靠在那。那马车轮好像是陷进了泥里,挣脱不出来。车旁还有两个人将车里的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人搀扶出来,其中一个似乎在查看那人的大腿。
凝烟看那人哭得厉害,便问:“你主子怎么了?”
“他方才一不小心被蛇咬了!”说完,那个人又开始哭,鼻涕都流出来了,可见是真的急了。
知晚一听,连忙对陪着他们一起来钓螃蟹的两个老婆说道:“既然是事关人命的事情,你们也去帮忙推推车,不过这里离镇上实在是太远,若是真有能医疗蛇毒的郎中,恐怕也是来不及了。”
说着,知晚看了看四周,拎提着一条树枝快步跑了过去。她先看了看那男子腿部的伤处,果然有两个齿痕,应该是蛇虫一类咬的。
不过待她看见被人打死在地上的蛇,于是用树枝小心地扒拉了一下,仔细辨了辨,噗嗤一下笑道:“这是菜花蛇,别看个头大,没有毒的。”
其中一个打死了蛇的侍从不解道:“真的无毒?可是为何主人的伤口肿得这么厉害?”
知晚其实也纳闷这一点,按理说被无毒的菜花蛇咬后,不应该呈现出这种伤口肿红的现象啊!
她看了一眼那个受伤的男子,乍一看就是个面容清俊瘦削的男子,看上去像二十多岁,可是仔细一看,那人的眼角布满了许多的细纹,看上去似乎经历了颇多的坎坷,一时叫人不好拿捏他的年岁。
知晚不知为何总是看着这个人眼熟。
可是秉承着医者仁心,她也顾不得想太多,只是问道:“我略通医理,可不可以让我把一把你家主人的脉象?”
那侍卫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这么大的小孩子会看什么病?他正要打发了这个孩子时,那个白衫男子倒是开口虚弱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
柳知晚原先在县下的药铺子里没少替人坐堂看病。
她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经常说,若为医者,眼中只有疾苦而无男女之防。
所以她落落大方地落下手指,伸手轻轻搭了那人的脉象,这一搭,知晚的眉头都拧立起来了。
这个人……的确是中毒了,可是这毒脉已深,并非一朝一夕间形成的……
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煞有其事的替他诊脉,还渐渐瞪圆了眼睛。那个青年男子微微笑道:“怎么?你这个小郎中不顶用了?”
知晚咬唇想了想,拿出了自己总是随身携带着的银针包,抽出一根便准备往男子的穴位上扎去。
可是旁边那两个五大三粗的侍从却突然抽刀来。
那白衫男子却温和地摆了摆手说:“让她扎吧,反正我这身子也已经是油尽灯枯,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知晚没有说话,只是等侍卫收了刀后,她看准了男子手腕的一处脉络,立刻施针扎了进去。这男子似乎一下子被刺激到了,疼得头上青筋暴起。他虽然疼得脸色发青,却一直咬牙默默的忍受着,想来受着这种折磨已经甚久了。
知晚抽针,看着针尖那一滴血珠,果然颜色发淡,带着微微的腥味。
在崔夫人曾经给过她的那本祖母的医书里,在其中一页里明确的标注了一种奇毒之症,无论是脉象还是症状,和这个男子都很吻合。
在祖母的医书上记载着一种叫象尾草的植物,它出自苗疆,生长在瘴气重生的幽谷里,实属罕见。
用它提炼的草汁长久静置,便可无臭无味。一旦中此毒,会慢慢损伤经脉,造成体弱血淡之症,虽然一时要不得人命,却不宜被觉察,往往一场寻常的风寒就会加重病症,若是勉强支撑,等到年岁渐大的时候,余毒反噬,毒性会越来越重,最后人只要受一点伤,那伤口就会久久溃烂不易愈合。
听了知晚缓缓道出这男子日常的症状,那个一瘸一拐走来的光下巴青年一脸惊喜道:“你全说中了……敢问您府上是哪位名医世家,怎么一眼就看出了许多名医都瞧不出来的病症?太……我家主子是不是有救了?”
知晚却不回答,再次打量着这个白衫青年,试探问道:“你们可是从邻村来的?”
男子微微一笑道:“正是,出来一次不容易,我本想看看四周的景致,没想到刚走到此处,便被草丛里的蛇偷袭了一口,仆人们本想赶车送我去看医,没想到车轮子又陷入了烂泥里,幸好遇到了你,免得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空惹人笑话……你说说看,我身上的这毒可还能解?”
知晚想了想问:“你可知道中了多久的毒?”
那个男子感慨道:“应该十五年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