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田德修见被抓住,认错的态度倒是极好,只说自己几次在宴会上偶遇得晴小姐,甚是仰慕。
此后的几次相遇,得晴小姐也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似乎也很有意的样子。
而这次,是得晴偷偷邀约他来后花园见面的。
他虽然一时情深,不能自已做出这等僭越了礼节的事情,却是十分的不后悔,愿意高抬花轿,迎娶得晴成全了小姐的名声。
这给桂娘气得是体若筛糠,仿若吞了十几只活苍蝇一般,只能带着女儿先回来商量。
香兰因为也跟到祖母那去,自然知道得晴的境遇。方才在祖母的跟前儿,桂娘顺手抓了拿了挠后背的竹爪子,狠狠地抽打了得晴几十下。
打得得晴连连告饶,直说自己冤枉,从来没有跟那个田公子定下什么私约的事情。
可是事已至此,得晴跟田公子搂抱的样子已经被人看见,那田佩蓉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定会宣扬出去的。
若是不同意这桩婚事,得晴的名声也就完蛋了……姑母方才在祖母那哭得都岔气了。
说到这里,香兰又开始隐隐担心自己,嘟囔着得晴会不会连累了她跟香桥。盛家女儿的婚事原本就不畅,若是因为得晴嫁不出去,也不知姑母会不会补偿她……
香兰一时想到了自己可以以此为借口,顺理成章嫁给表哥,又是一阵雀跃。
反正香桥三番五次表示不想嫁人,刚刚退了一个姓方的七品散员拜帖。自己总不能等姐姐想成亲时,才议亲吧?刚好趁此机会跟表哥提一提,实在不能太好了!
可是知晚却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她知道,在这件事儿当中一定是有人说谎。
而得晴当初跟自己说得甚是爽利,绝不会再搭理那位田公子。她虽然性子娇惯些,却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既然知道了田德修的底细,就绝不会再看他半眼,又怎么会马上出尔反尔私下与他邀约呢?
平日里,得晴也是说驴粪蛋袁光达多一些,压根没有提起过什么田公子。
而且那田佩蓉出现得也太及时了,这场面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排布的,得晴这是被人算计了进去,又莫名受冤枉挨了一顿打……
想到这,柳知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叫了一句不好,扔掉了手中的书卷,提着裙子撒腿就往隔壁跨院子跑去。
香兰和丫头们都不知她抽什么风,错愕地面面相觑之后,便也急匆匆跟了去。
只见盛香桥好似一阵风般,健步如飞,远远甩开了后面的人,一路跑到了得晴的院子大声问道:“你们小姐人呢?”
得晴的贴身丫鬟们都在院子里拆被子呢,看见了盛香桥一身热汗,气喘吁吁地跑来,不由得错愕道:“小姐说头疼,想在屋里睡会儿,让我们都出来了。”
知晚听了丫鬟这么一说,也不废话,噔噔噔几步来到了门口,敲门喊着得晴,喊了两声之后见里面没人回话,又后退了几步,撩起裙子便朝那门猛踹过去。
就这么踹了几下,只听门栓咔嚓一声断裂的声音,知晚就这么急冲冲地扎了进去。
一院子的下人们都看傻眼了,跟着后追撵上来的香兰她们一起也涌入了屋子。
等进去的时候,吓得一屋子的女孩们是哇哇乱叫。
原来得晴将自己的一根长衣带子挂在了房梁之上,刚刚踩翻了凳子,正准备寻死呢。
此时知晚已经用肩膀托住得晴正在乱蹬的腿,一边努力的向上举着,一边朝身后的人猛喊道:“快点过来将人放下,还在那傻愣着干什么?”
待得丫鬟们七手八脚地帮忙将得晴从房梁上卸下来的时候,桂娘也得了信儿,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看见得晴奄奄一息的样子,一下子扑倒在地,痛哭失声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知晚一把推开要扑过来的姑母,大声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拿水和我的针包来。”
知晚一直有规律地摁压着得晴的胸腔,让得晴慢慢恢复了呼吸。等到知晚施针扎了几个要紧的穴位之后,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总算是泄了这一口郁气。
这时知晚才算松了一口气扶着得晴上了床。
王芙也赶来了,如今她当了两个孩子的妈,这么多年也算有了当家主母的历练,将这一院子的丫头都叫到旁边去训话,谁若是敢将小姐寻死的事情说出去半个字儿,立刻堵嘴,叫来人牙子给发卖了。
等这边检查了得晴并无大碍了之后,桂娘才坐到了床边,拉着得晴的手道:“你要寻死,怎么不带上我?就此我们娘俩一起走便是了……”
其实得晴也是在外面被个泼皮泼了脏水,回来之后,又没人肯相信她的清白。
她从小金枝玉叶地长大,从来没被人打过半下,今日却被娘亲用竹爪子狠狠抽打,一时气火攻心,才做了这等蒙蔽了心魂的事情。
方才吊在绳子上时,已经后悔万分了。可若不是知晚及时赶到,也只能在孟婆面前哭诉哪里有后悔汤药了。
现在看母亲哭得泪流满面,得晴也悔不当初,只抱着母亲,哭着沙哑哽咽道:“我真的不识得他,他……他污蔑人!”
知晚也开口道:“先前在几次茶会诗社上,我见那田家小子总是往得晴的跟前凑,便特意着人打听,才知他是田佩蓉的侄儿。得晴当时恶心得都不行,哪里还会跟他偷偷联系?姑妈您也应该知道得晴的性子,她与那齐家公子通信那么久,不也是一旦下定决心,便说断就断了?再说,就算真看上了他,也犯不着在别人的府上私会,做这等没脑子的事情。”
其实知晚说的这些话,秦老太君也说了。
可是桂娘因为恼恨着女儿,又跟田家沾了关联,又疑心她小姑娘家耳根子软让人骗了,所以才气的打了德清那几下,现在看着自己的女儿寻死寻活,她也是后悔得不得了。
知晚劝慰完了姑母又转身对着得晴说道的:“你应该知道你母亲为何这么恼,她在气头上,你让老人家训斥两句又能如何?左右天塌下来也有祖母还有表哥替你撑着。不过是在人家的院子里拉扯了几下被人看到,还真得学着那些列女书传里的女子,切胳膊跳井以死明志?你傻不傻啊?”
得晴被说得眼圈泛红,奈何喉咙火灼一般,说不出话来。
知晚缓和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既然你知道被人诬赖了,更得争回这口气,掐死了坏人的心思才对。你这挂绳子上吊,难道是在惩罚着你母亲,还有我们这些亲人吗?若是田佩蓉知道你闹了这么一出,只怕她在府里都已经乐得拍腿吃酒了。”
得晴被说得无言以对,只恹恹地躺在枕头上,用巾帕蒙着脸,好半天才嘶哑道:“事已至此,明日京城里,肯定满是我和他的流言蜚语,若是要保名节,就要嫁给那泼皮,我是宁肯死也不要嫁给他!”
说到最后,得晴又有些激动,生疼的喉咙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桂娘一时彷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偏偏儿子从昨天起出门公干去了,也不知今天能不能回来。
她向来是遇事便没有主心骨,而得晴寻死的事情,也被王芙压了下来,现在还没有往老太君那边报。
这些年,秦老太君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老态尽显,自从儿子去世以后,家里的老小都有共识,对着老人家尽量报喜不报忧。
今日桂娘一时急火攻头,带着得晴闹到老太君那里已经很不妥了。就在晚饭前,老太君房里的嬷嬷还出来说,她老人家上了火,晚饭都有些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