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贪墨案子挖到最后,又是与大皇子慈宁王牵涉甚深。
成天复自然要深挖到底,只是到了最后,刑部那边的同袍也私下跟他打招呼,让他缓一缓,不要再挖下去了。
可惜成天复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最后被陛下叫入了御书房里。
据说那日陛下的骂声都穿透门板子了,可是成大人的音量也是吃了熊心豹胆一般的高。
最后他竟然问陛下,若后人评书这段,该何从下笔,是夸赞陛下仁父慈爱之心,还是摇头说陛下懒政,遗下祸患给后世之君。
顺和帝许久没有听过这么逆耳的直言了,震怒之下,竟然将沉重的笔洗砸了过来,正中成天复的额头。
那日宫人们都看到了,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成大人额头肿得老高。
当他回到羡园时,出门迎接夫君的知晚看到他高肿的额头都傻眼了,瞪着眼睛问:“你这额头是怎么了?”
成天复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说自己不小心碰头,抹些药便好了。知晚见问不出来,也只能叫人裹了冰雪来给他冷敷处理。
可第二天,满京城的宅子都说着成大人被陛下用笔洗砸头的事情。
等成天复再回府时,正看见自己的夫人在屋子里用猪皮裹着的铜人练习针灸穴位,可是那狠狠下手的样子,却像是在用针刑。
成天复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只是下手的力道愈加狠了些。
“怎么了?哪个惹得我家的家主不高兴了?”成天复忍不住逗自己的娘子,知晚看着他青紫的额头,小声道:“我哪里是你的家主?可不敢当!连句实话都从你嘴里得不到。”
成天复皱眉:“哪个多舌的跟你说的?”
“自然是我的婆婆,你的娘亲!你要想人不知,可得将你的紫脑门藏好!倒是因为什么,让陛下亲自动手打你?”
成天富见隐瞒不住,便也照实说了。
知晚沉默了一会,突然低低说道:“陛下偏心,满朝皆知,可是你却偏偏却触碰陛下的讳头……是不是为了我?”
她每日晨昏给父亲和母亲的牌位上香时,总是告知父母,总有一日,她要替双亲一血怨屈。
表哥应该看在眼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操之过急,一意要与慈宁王过不去吧。
成天复伸手揽住了她:“哪里是因为你,慈宁王跟盛家的恩怨岂是一笔两笔的?这不光是家仇,更是国事。如此惊天的贪墨案子,陛下却还要替他兜底。待将来太子即位,他是太子的长兄,太子岂不是也投鼠忌器?我自然要与陛下陈明利害,让陛下有所取舍。”
知晚拿出药酒,给表哥变紫的额头揉化淤血。然后低低道:“最后怎么样?最后老昏才还是觉得那狼心狗肺的儿子的脑袋,比你这个贤臣良将的脑袋重要!往哪打不好?偏偏打脸!”
成天复笑了,揽住了她的纤腰,然后道:“不然打哪里?行了,就算私下里,你也不能这么口无遮拦,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岂不是惹来杀身大祸?”
说着,他故意低头问她:“只额头青了些,就不好看了?”
知晚认真看了看道:“自然还是好看,没看到那日在宫里时,静妃娘娘可不错眼儿的看你呢……成家四郎,秀色可餐得很,不过……”
“不过什么?”知晚想着在静妃娘娘身上嗅闻到了有些琢磨不定的暗香,她只是觉得那香有些奇怪,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所以只是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陛下如此生气,岂不是要为难你?”
成天复摇了摇头道:“陛下被我缠的不行,而且谏官那边也有老臣冒死参奏。陛下不好再轻拿轻放,已经定下主意,将慈宁王打发到涒州。”
那涒州距离京城山高水长,又是个十年九旱的贫瘠之地。
慈宁王到了那,就算是彻底断了京城的根系,不过是个守着封地,颐养天年的王爷,就此几代,也就成了无足轻重的远宗旁支。
他那日虽然被陛下扔了笔洗,可是连躲都没躲,还往前凑了凑,直直迎上,然后顶着一脑门子的血水,依旧据理力争,跟陛下辩论着纵子如害子的厉害干系。
当时给顺和帝气得真是差一点就叫了侍卫拖他出去。这些话,也就是成天复说得了。
一脸无谓的将军顶着热血慷慨雄辩,将顺和帝给说得哑口无言。
老皇帝也不傻,成天复无论文武,都立下了不世奇功。如今户部刚刚缓过一口气来,还正需要能臣支撑的时候。
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冒出个他袒护逆子,谋杀功臣的奇闻出来吧!那这样以来,他岂不是半只脚都入了棺材,自己往自己的脸上泼了一盆子脏水?
到了最后,见哄撵不走这个逆臣,陛下只好缓了语气,折中将慈宁王变相发配涒州就是了。
成天复也不是油盐不进的那种强项令,也是见好就收,见陛下不再是水过无痕地替慈宁王兜大粪,便也就此出了御书房。
不过御书房外的人离得远,偷听不到屋内的机密,只知道成大人的脑袋被陛下亲手开瓢这件事儿。
结果这一下子,过后几天,知晚发现自己府里的拜帖都少了,因为大家都闹不明白圣威何去。
直到陛下突然宣旨,要将慈宁王一家子逐出京城。
众位臣子们这次醒悟——还是成大人牛啊,居然逼着陛下逐了大儿子出京!
要知道当年有高妙的道士曾经演算过,说大皇子的八字裨益陛下,不能离得陛下太远太久啊。
这一下子被贬到了涒州,那真是有生之年都回不来了!
当陛下的圣旨传到时,就连高王妃也变了脸色,与慈宁王哭诉道:“老天爷,那等子穷乡,据说缺水得连热澡都洗不上,若真去了那里,我们还好,我的元儿岂不是毫无前程可言?”
慈宁王阴沉着脸:好一个成天复!若不是他一味纠缠,父皇何至于如此心狠,将他贬放到了涒州那种荒野之地?
以为这样便能将他轰走?慈宁王冷笑了一声,对一脸怨色的王妃说道:“你怎么也沉不住气?将家里大大小小的嘴巴都看严点,谁也不准说抱怨的话。”
高王妃看夫君似乎有应对之策的样子,这心里也略略安定了些。她恨恨道:“那成天复当真如附骨之疽,怎么都甩脱不掉了,有他在,我们府上安生不了!”
慈宁王听了狠狠抓抓碎了手中的茶盏。
如今父皇正用到成天复,自然要厚待着他,可是这个人并不讨父皇的欢喜,既然是这样,想要父皇彻底厌弃他,其实……也没有那难的,而眼下,他就要想方设法将自己留在京城。
想到这,他叫小厮找来了儿子金廉元,先问了他对整府迁往涒州作何感想之后,又开口问道:“……我听闻静妃在入宫前,似乎心有所属,才一直不肯嫁人,是不是真的?”
金廉元一愣,关于田沁霜的事情当时也是传的风言风语。毕竟京城里把尖儿的闺秀,只这么几个,田沁霜当年可是有不少人在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