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黄捕头被方锐吸引心神，江平安悄悄退后两步，抓住时机，拔出腰刀，一刀砍下。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认为，交好方锐，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显然，是个习武之人。
……
方锐观察敏锐，一眼就注意到：这人双手骨节粗大，色泽黝黑，宛若精铁。
这般冰冷的声音，让堂下的夏家众人，齐齐心头一凛。
“是啊，夏家突然抛开咱们献城……等太平贼入城，怕是要寻咱家的晦气！”有看得明白的人。
“娘、三姐姐，伱们带着灵儿、囡囡进去……放心，没事的，很快就好。”
既然夏家已经上船，就下不得了，他人老成精，自然知道这般时刻，最忌讳首鼠两端。
若是将视角拉下，便可看到：那每一处火光中，都映照出大片狰狞的面孔、扭曲的影子……
是方锐出手了！
“那就拜托了！”江平安眼中浮现出一抹激动之色。
若是遇到这般天变的机缘，更是可能同风而起！
他当然有笑的理由！
栽了个狗啃泥的黄捕头挣扎了两下，竟没能从地上爬起，他只感觉：方才自己被踢中的地方已经失去了直觉，连带着浑身酥麻，提不起力气。
“破了？！城真的破了！”
“锐哥儿！”
如江平安这般的人，会做人，会钻营，有人脉，只要不是时运太背，在哪般世道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当然，在这般时刻，如林、夏两家的力量，也只能独善其身，保护好老巢……仅此而已。
这边巨大、凄厉的惨叫声，震慑得远处许多地痞流氓都不敢过来。
武者听觉敏锐，这个距离，刻意压低声音也没多大用，故以，他只是模糊问道。
“入品武者？我呸，算个鸟？！现在，还不是成了缩头乌龟？”这是心怀嫉妒的。
果然是江平安，还带着江嫂嫂、牛墩、小豆芽，只是，除了他们外，还有另一个身穿官服、貌不惊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
‘板荡忠臣？若非你那官皮之内，精致的绸布内衬，以及腰间悬挂的上好白玉……我还就真信了……’
虽说长痛不如短痛……
除了这些特殊的极少数地方，常山城其余各处，处处皆乱。
“若不是，而是其他人……”
这时，三娘子起来了。
方锐回首，温和地笑了笑：“没事，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的吗？城破了，也就那样，我会守护好你们的……”
此人正是夏家老太爷。
这才返身回屋。
“又有人来了。”
堂下众人齐声应诺。
“另一方面，做好最坏的准备……”
随后。
“如果，我非要你去哪？！”
方锐交代一声，去往前院。
‘区区八品武者……’
‘一个死人，想得还挺美！’
一片惨叫声后，战斗进入了垃圾时间。
林雄沉喝一声，让下面人安静下来，怒容收敛，脸上线条变得刚硬，有条不紊发号施令道：“咱们林家，迅速转变态度，动用所有关系网，全力攻略太平贼……不，义军的关系……不要小家子气，做好割肉的准备……”
此人脸色红润，眼睛狭长，是个四十多岁中年男人，一双眼睛尤为明亮，仿佛闪烁着熠熠精光。
宛若人间地狱。
“比起身不由己的那些人，不知道何时风来，风从哪边刮来……我更想，把握主动，掌控自己的命运……”
到了外面，那般叫喊声更加清晰了，好如山呼海啸。
或许是压抑久了，在这最乱的时候，前些日子，慑于方锐威名的地痞流氓，自发纠集了十多人前来找回场子。
“不要过来……站住……放肆……你难道，胆敢杀官不成？！”黄捕头又惊又惧，面目狰狞，大喝道。
“说得没错，缩头乌龟……哈哈哈哈哈哈！”
当铺、钱庄，还有一些力量不强的大户……都是他们的目标！
端坐上首的，是一个头发白、脸上带着皱纹、身穿华丽绸布的老翁，这时手中的漆黑龙头拐杖一敲，顿时，满堂鸦雀无声。
轰！轰！
眨眼之间，为首的两三个地痞流氓就被砸得血肉模糊，身躯变形。
“啊，别砸我！”
江平安也知道这点，嘴上说着话，暗中却在使眼色：“……县衙危难，黄捕头忠心耿耿，我岂能落后？黄捕头可是八品武者，有他带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林家落得这般处境，一切起因，皆是因为前些日子他的一场巧取豪夺……
而且……
黄捕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下手。
“但，我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代替城中万民做出了选择！”
然而，就在仅差分毫之际——
“以后，咱们就不能称‘太平贼’了，要变换称呼，改叫‘义军’，可不要说漏嘴了。”
——之前，方锐解决那十多个地痞流氓，事发短暂，前后不过几十个呼吸……当时，黄捕头正在江家，没看到这一幕，只是听到凄厉惨叫，可那些惨叫，吓唬别人还行，却吓不住他。
方锐叹息一声：“最乱的时候也到了啊！”
听闻家主这般安排，下方林家众人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中皆是一个咯噔，各个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
夏家老太爷声音顿了下：“那个送来木板之人，慢慢查……若真是义军的人，也就罢了……”
这一刻，他想起了柳树胡同那些邻居：被抓上城头的长林叔、满堂叔，出城避难，却极大可能被太平贼抓去蚁附攻城的枣槐叔、福泉叔、白石叔……
噗嗤！
咚咚咚！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方兄弟，这位是黄捕头……”
“老太爷，那贼人误我夏家！”
咔！
黄捕头的手被握住了，如被巨大的铁钳夹住，死死不能动弹。
“都起来了啊？”
——随着老太爷年岁渐大，他们已经很少见到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了，可见，那耍弄诡异的奸猾小人，是将老太爷气到了何等程度。
“老江，你搞快些！”
“我看这必是贼军的诡计……”
“晓得的。”
在这般最乱的时候，凭借着往日的人脉关系，打点一番……若是操作得当，不仅能保住这身官皮，甚至，往上升上一升，都不是不可能……
“不过，不管如何，总算是成了，林家多半会完蛋……只是，”
方锐微微点头：“江兄尽管放心！”
……
“这位是？”他问道。
……
……
“你、你……”
“我艹，这是你们说的入品武者？坑死人了也！”
然而，没等这群地痞流氓脸上露出喜色，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眼睛瞪大，脸上的表情瞬间化作了惊恐！
“起！”
……
对个人来说，城一破，自身处境就安全了，再无需顾忌朝廷方面，上城头和太平贼拼命。
方锐神色轻松地坐下，也没提血腥的战斗过程，转移话题道：“如今，太平贼进城，主导常山县城已成了定局……”
显然，这话另有喻义，不是在问‘可能照顾好嫂嫂、侄儿、侄女’，而是在问：两人联手，能不能干掉这黄捕头。
武者听声辨位是一绝，正在和方锐说话的黄捕头脸色微变，身体本能地向侧旁一扑。
“其心可诛！”
黄捕头龇了龇牙，回身一掠，躲开江平安又一刀攻击后，如蒲扇一般的大手抓出，如老鹰抓小鸡般，扼向江平安喉咙。
这绝杀一刀，却未能尽全功。
江平安说着，右手缓缓下移，摸向腰刀，就等着黄捕头转身，与方锐一同出手。
“为何偏偏要来找死？！”他喃喃着，大步去往前院。
下方，林家嫡系齐聚这里，各个面露苦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气氛极为压抑，好如天塌了一般。
这并非痴人说梦！
以往的时候，城中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太平贼来了，天翻地覆，阶级更替……
“阿锐哥！”
不知为何，江平安突然想到昨夜方锐外出，这一刻的直觉告诉他：城破，和方锐有关！
外表看去，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老翁，可若是有武者高手在这里，必然会注意到：此人太阳穴鼓起，呼吸悠长，心脏跳动、血液流动的细微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节奏感，恍如潜雷，不动则已，一动势必是天雷地火。
“是啊，那给我家递送木板之人，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真的城破了啊？！”
这时。
人头滚落，黄捕头惊恐的表情凝滞在脸上，鲜血如喷泉一般迸射。
“你还是官么？！”
方锐抖了抖朴刀上沾染的血，看着黄捕头无头尸体，神色淡漠：“这城墙一破，人心尽散，官不再是官，民，也不再是民了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