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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务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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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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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余懋学的第一事,是废考成法,这个在流程上,的确是有些不够完整,当初推行的时候,的确是张居正和杨博两个人碰了碰头,最后推行了下去。

现在再议,其实大家也都习惯了。

余懋学说的第二件事就是亲謇谔[jiǎnè],得亏小皇帝读了不少的书,知道这俩字啥意思,謇谔就是正直敢言,余懋学说:戆直之臣辄遭降斥,敢言之士动致外迁,不让人说话,怎么可以这样呢?

应该广开言路,亲近正直敢言的臣子才是。

这第二件事朱翊钧不由的看向了海瑞。

海瑞敢指名道姓的骂嘉靖皇帝,余懋学连指名道姓的骂张居正是个奸臣都不敢,只敢阴阳怪气。

“海总宪,余懋学说朝中无骨鲠正气,说朕不亲謇谔,真的是咄咄怪事。”朱翊钧看着海瑞笑着说道。

怎么没骨鲠正气,海瑞一回京,全晋、全楚、全浙会馆连跪礼都废了,这不是骨鲠正气是什么?

海瑞不卑不亢的说道:“陛下,臣自问略有骨鲠,也觉得还算有些正气,余懋学奏疏中可曾直谏?臣更加明确的问,奏疏中有没有指名道姓的弹劾某人某事?”

“若是没有则是以风力舆论胁迫朝廷政令,陛下此乃大奸大恶之徒,不得不防备。”

海瑞也没有说什么套话,直接给了标准,要么你把某人某事拿出来说,要么就闭嘴,说陛下不亲近正直敢言的臣子,侯于赵第一个不答应!

侯于赵多大的脸啊,他说请陛下主持朝会,陛下每月初三都得上朝,主持朝议,这还不是亲近骨鲠正臣,那什么是亲近呢!

余懋学的这本奏疏,第三件事是慎名器,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陛下对一些臣子过于看中,动不动就正一品的官位赐予,而对于真正的圣贤王阳明,却始终不肯从祭孔庙,这是不对的。

更进一步,余懋学认为不应该给杨博谥号,更不应该给成国公朱希忠定襄王的王爵谥号。

给朱希忠王爵谥号,这是缇帅朱希孝为兄长请命、礼部草拟、廷议通过的决策,但是在科臣眼里,这就是张居正在讨好世袭罔替的勋贵。

应该如何去做?

今后大臣在家病故,所在巡抚、巡按,必查其生平无过、舆论称贤,始为题请,事下该部,该部加核焉、该科又加核焉,庶几公论,既明主恩不滥。

就是说杨博在家里病故了,山西巡抚巡按,查看生平功过,最重要的是舆论称贤,舆论说贤才是贤,才能给谥号,这才是公论,舆论不称贤,怎么可以给谥号呢?这不是主恩泛滥吗?

朱翊钧看向了王崇古说道:“大司寇啊,你看奏疏第三事。”

张居正将余懋学的奏疏递给了王崇古,王崇看到了第三事,越看眉头皱的越深,而后他将奏疏传下。

朱翊钧这才问道:“余懋学说让朕慎名器,话里话外意思是朕给的恩德过于泛滥,你看他说大臣在家病故,理当舆论称贤,朕怎么都觉得他在说杨太宰?大司寇以为呢?”

最近朝中在家里病故的只有杨博,徐阶这条老狗都活得好好的。

“他放屁!”王崇古直接恼羞成怒的说道:“陛下,小人谗言不可信!太宰功过,朝廷已然有了定论,轮得到他胡说八道吗?”

如果连杨博都得不到谥号和身后名,他王崇古就更别想了,余懋学这第三事儿,就是在说杨博。

朝中大臣元气之臣,就是正二品,一共就那几个,六部尚书,都察院左右总宪,还有内阁首辅次辅,最近致仕的有:杨博、陆树声、王之诰和朱衡,唯独杨博走了,这不是说杨博又是在说谁?!

“大司寇有辱斯文了。”冯保提醒王崇古注意仪态,文华殿严肃庄严的场所,怎么能出口成脏,说放屁两个字呢?

余懋学的第四件事是戒纷更,就是不要以某言立某法矣、明日又以某言而罢之。要遵循祖宗成法,要法三代之上,其实说的就是糊名底册之法,这种糊名底册之法,罔顾人情,简直是无君无父的狂悖之徒,才能想出的绝户计。

他说:条列事宜,势难遥度,则须咨行本处,就彼讲求,议定后覆,不得迁就含糊,以起分更。

很明显吏部尚书张翰一直在坚定的反对糊名草榜、底册填名的法子,这个升迁罢黜,完全只看考成法了,没有一点空间了,根本不讲人情了,而吏部执意反对,张居正仍然强硬通过了廷议,一点都不给吏部面子。

朱翊钧看了眼张翰,也没问讯,文华殿廷议的大臣,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这到底在说什么,大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最后一事,则是防谗佞,说是近见兵部题覆边功,往往首列阁臣,盛夸督抚,然犹曰运筹宣力例当叙也。

朱翊钧看着兵部尚书谭纶笑着问道:“大司马,嘉靖隆庆年间,可题覆边功?”

“唉。”谭纶重重的叹了口气,嘉靖末年、隆庆初年,哪有什么边功可以叙?这不到了万历年间,才一直打胜仗,才有了叙边功之事?兵部才有了点喜气,之前公文全都是这里战败了,那里总兵战亡了。

也就平倭还有点起色,还能庆赏一番,其余全是威罚。

余懋学这个第五事,就是虚空设靶,皇帝屡次以边功给张居正进官位,颠来倒去这么久,还只是一个正一品的待遇,没有太傅的官阶。

皇帝倒是想赐,张居正不要不是?为了这事,小皇帝每次都唠叨很久。

朱翊钧掰开手指头一个个数道:“迁安伯、宁远伯、泗水伯和鹰扬伯,朕登基以来,短短三年,封了四个伯爵出去,余懋学说朕赏罚不明?”

“吏部尚书张翰,伱说朕,怎么就赏罚不明了呢?是不给武将勋爵就是赏罚分明了吗?”

朱翊钧对张翰更加不满意了,这封奏疏指向非常明显,就是说张居正考成法清明吏治,让吏部这个铨部威风扫地,而杨博又是考成法的拥趸,一力促成了考成法在京师的试点。

对于张翰,若非张居正拦着,朱翊钧早让他滚蛋了。

张翰赶忙俯首说道:“臣绝无此意,此奏疏和臣没有关系。”

“那好!中书舍人拟旨!”朱翊钧看着张翰说道:“朕以冲年嗣位,日夕兢兢谨守祖宗成法,惟恐失坠,近年所行不过申明旧章,修举废坏,未尝妄戮一人,过行一事。其于祖宗法度十未行其一二,何得便谓之操切过急?”

“余懋学职居言科,不思体朝廷励精图治之意,乃假借惇大、謇谔、名器、纷更、谗佞之说,邀买人心,阴坏朝政,似这等乱政邪人,本应当依律论治坐罪,念系言官姑从宽,革其职为民,永不叙用。”

“着缇骑千户骆秉良,查其是否受赃官、富豪贿赂为之游说,若有实证,逮其入京,徐行提问。”

朱翊钧在逼张翰保余懋学,如果张翰不保余懋学,日后张翰再让言官上谏,言官心里怕是要打退堂鼓,如果张翰保余懋学,那这件事就跟张翰有关,那就简单了,当殿逮捕!

剥皮见骨之术,就你们朝臣会玩?皇帝就不会了吗?

“陛下,是不是苛责过重?”张居正端着手说道:“科道言官是朝廷耳目之臣,若是如此苛责,有伤骨鲠正气。”

科道言官是大明重要的纠错机制,因为上奏言事,就革职为民,永不叙用,这个惩罚已经很重了,还要查他贪腐,逮捕入京,徐行提问。

张居正在处置言官的时候,都是格外的谨慎,弹劾他的奏疏,他一律让吕调阳贴空白浮票,说他有过错的言官,他也没有挟私报复,都是,考成法正常升迁罢黜,这已经不是张居正第一次为言官求情了。

朱翊钧则十分耐心的说道:“先生余懋学要只是上奏言事,朕会如此苛求?多少言官上奏,朕都跟他们仔细解释其中缘由,生怕他们听不明白,还让冯大珰帮忙解释。”

“可他这是抗朝廷明旨,朝廷要考成,他说没有人情味儿;朝廷要言官就事论事,以事实说话,他就说阻塞言路;朝廷给杨太宰、成国公谥号爵位,他们就说不顾舆论风评;朝廷要给武将事权,要给武将录功封爵,他就说朕赏罚不明,他还说朝中有奸佞。”

“要朕看,他才是奸佞!”

“庆赏威罚,如此诬告,不做处置,大明何来正气之说?日后这言官,岂不是就靠祖宗成法、先王之法,就可以凭空左右朝局?”

“耳目之臣的确是咱大明重要纠错机制,但是这部分肌体已经腐烂,就该切除到一部分,否则怎么长出新肉来?”

张居正俯首说道:“陛下,臣还是以为得宽宥一二。”

“先生,朕意已决。”朱翊钧却丝毫不肯让,别的事儿也就算了,说一句就依先生所言,平日里他就是这么说的,但是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闹的不能收场了,大不了发个罪己诏,反正年龄小,不懂,皇帝都认错了,还想怎么着!

“臣遵旨。”张居正思量再三,他就是个首辅,陛下已经做了决定,再反复上谏,更加坐实威震主上了,既然陛下执意要处罚,那就查一查,万一没查出什么,余懋学也就不用入京徐行提问了。

张居正之所以上谏,其实也是知道,只要查,一定能查出什么,他对这个还是很有信心的。

朱翊钧看着张翰,等待着张翰的表现,首辅都替你说好话了,你张翰不给你的狗腿子说说好话?

但是张翰始终一言不发,就这样放弃了他的狗腿子。

张居正让科道言官弹劾,比如张楚城搞王崇古、张四维,王希元搞张翰的时候,总是为自己门下说话,而且只要这两个言官发动了进攻,那代表张居正拿到了直接的证据去证明不是诬告。

但是张翰让余懋学上谏,制造风力舆论,却死活不肯回护一二,君子和小人的朋党,就是如此的泾渭分明,君子问心无愧,因为事实就是事实,基于事实的弹劾,不是无的放矢,而小人的朋党,多数都是这样的虚空打靶,诬告连连。

诬告蔚然成风,天下必然礼崩乐坏,必然人心沦丧,因为正确和错误的界限已经模糊,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想做也不能做,还谈什么天下图治?

朱翊钧看向了王崇古问道:“大司寇以为呢?”

即便是锦衣卫的缇骑拿人,也需要两份手续,一份是皇帝的圣旨,一份是刑部的驾贴,这样办出来的案子,既不是白纸案,也不是黄纸案,而是铁案,拿人自然要刑部的态度。

“臣以为就直接拿好了,能说出这等言论的言官,没点烂事,臣是不信的,拿到京师来,入了天牢,一顿五毒之刑,自然就招了。”王崇古认真的阐述了自己的意见,直接抓,还查他,这还用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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