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颇为欣慰的说道:“李总兵,你是要做大将军的,若是易怒轻佻,恐怕难当大任,但这些年,这些问题,你应对的很好。”
“跟着戚帅十四年,总是要学点东西,否则我爹要打断我的腿了。”李如松赶紧说道。
戚继光的表情充斥着玩味,看着户田胜隆说道:“你提出的条件,大明根本不可能答应,所以是激将法,那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就是我们的条件!”户田胜隆大声的说道。戚继光一摊手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倭寇已经狂妄到接连战败的情况下,还要大明低头?你扪心自问,你觉得你们配吗?倭国配大明低头吗?”
戚继光从实力地位出发同倭寇讨论这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倭寇不配大明低头。
“欺人太甚!”户田胜隆面色通红,仿佛是被戚继光这一句话给气的失去了理智一样,他厉声说道:“戚帅,大明固然强横,但我们倭人也不是吃素的!阁下如此羞辱使者,等着我们发动进攻吧!好教戚帅知道厉害!”
“哦。”戚继光平静的回答道:“送客吧。”
“哼!愿来日戚帅被斩于马下之时,还能如此淡定!”户田胜隆被这一句平静的回答,弄得更加破防!
因为戚继光对他的战书,非常的蔑视,很明显,戚继光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倭寇。
戚继光也没办法看得起倭寇,他身高近七尺,这个户田胜隆不足五尺,跳起来还打不到戚继光的膝盖,戚继光坐着也只能低着头看。
这个年头的倭寇,真的非常矮小。
户田胜隆看戚继光不理他,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戚继光等到户田胜隆走后,站在堪舆图前,看了片刻,拿起了指挥杆,点在了义州的位置说道:“这才是关键。”
“义州在我们的腹地。”陈大成提醒戚继光,义州现在完全在大明的手里,义州怎么会是这一战的关键呢?
戚继光又点了点义州说道:“这个户田胜隆一进门,就让我投降,然后说共襄大业,这是离间计,见离间不成,立刻提出了大明根本不可能答应的条件,这是激将法,无论我们是否会被激将法所刺激,刚才他的那番话,也是这次他来的最终目的,让我们误以为开城才是主战场。”
“如果我是倭寇,面对线列阵的火枪队,我唯一能够取胜的关键,就是烧毁大明的粮仓,而义州就是我们的粮仓。”
戚继光作战最喜欢左右互搏,就是换位思考,如果我是敌人,面对大明军应该如何取胜,每次这样换位思考之后,对方的每一步动作的目的,就非常清楚了。
“他还能飞过开城、平壤跑去义州烧我们的粮仓?”陈大成面色十分疑惑。
戚继光叹了口气说道:“李昖。”
“倭寇应该是和李昖联系上了,只要马山馆、临津、开城这边打起来,趁着大明军无暇顾及,李昖、朝鲜宗室、文武两班、中人,一定会带着郎作乱,只要把大明的火药、粮草给点了,仁川汉城防线,压力就会小很多。”
朝鲜王室因为糟糕的表现,威望大跌,但跟着王室一起逃跑的文武两班、中人、郎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一旦大明在朝鲜战场上取得绝对的胜利,朝鲜王室被废除就成为了绝对的定局。
李昖甘心,朝鲜宗室、文武两班也不会甘心,他们一定会动用所有一切能够动用的手段,来阻止大明获得彻底的胜利,哪怕是李昖跑到倭国的京都去参洛,哪怕李昖改名源昖,也在所不惜。
“离间、激将、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还是个连环计。”李如松眉头紧蹙的说道。
显然,这一切都是倭寇计划好的,只要大明接收了那几个墩台远侯,大明作为天朝上国,大明军作为王者之师,就一定会答应谈一谈。
这一套的连环计,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
“机关算尽呐,我回义州吧。”祖承训主动请命,他带两个辽骑营回义州,一共六千人,防范可能发生的变故。
戚继光摇头说道:“你带两个辽营前往平壤,把义州留给李舜臣,平壤仍有火药辎重,足够三个月使用,保住平壤,就保住了前线所需。”
李如松立刻说道:“把义州留给李舜臣,这是不是有点不妥,的确,李舜臣打断了李昖一条腿,但这要是苦肉计,来博取大明信任,李舜臣配合李昖一起作乱,如何是好?”
“义州不能丢,不如我一个骑营回到义州,或者让马林、赵吉带一个骑营回到义州,以防有变。”
义州是大明的桥头堡,一旦丢了,大明就没办法获得从天津州来的粮草了。
“骑营要留在正面,倭寇想佯攻就能佯攻?是否佯攻,他们说了不算,战场上,我们说了算!只要我们在正面,击溃敌军,仁川守军就不得不驰援汉城,这就是仁川登陆的时机。”戚继光点在了仁川的位置。
兵败如山倒,倭寇要火中取栗,对大明的粮草念念不忘,那就给他,大明直扑仁川,夺下仁川也能从海上获得补给。
“拿下仁川吗?”李如松眼前一亮,戚继光将计就计,把佯攻变成决战,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义州真的丢了,只要正面打赢了,一切都好说,即便是正面输了,后方也输了,四万京营、两万辽营,打个朝鲜废王,极为轻松。
大不了再来一遍就是。
王如龙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道:“他们平日里躲在临津江、仁川、汉城这个王八壳子里不肯出来,这下伸出脑袋来,就要给他剁了!”
仁川就是乌龟壳最硬的地方,地利优势下,大明真的很难在天时不在的时候,以较小的代价收复汉城。
戚继光的将令如同流水一样的布置了下去,十个步营开始调动,祖承训开始向平壤移动,而大明源源不断的情报,送到了寿昌宫内,确定了戚继光的判断完全正确。
“这个李昖!”梁梦龙攥紧了拳头,狠狠的锤在了桌上。
根据义州、平壤抓捕的一些零零散散的间谍,确定了文武两班最近的确在酝酿着一个大行动,最终让事情一锤定音的证物,是在平壤查获,李昖的一份血诏,李昖和倭寇歃血为盟。
这份盟书,居然是在汉城就写好的。
根据被捕的朝鲜商人交代,倭寇对烧毁大明粮草,念念不忘。
戚继光翻动着塘报说道:“李昖还在汉城的时候,就已经跟倭寇开始联系了,最开始是小西行长,后来是加藤清正,而朝鲜文武两班,以柳成龙为首,居然打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想法,谁赢了就帮谁。”
“不给大明军提供粮草,就是朝鲜文武两班的平衡之道,削弱大明军的实力,其心可诛。”
李昖的行为,在斗争卷里可以找到解释,统治阶级会用尽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甚至包括对族群的背叛,在泰西近百余年的殖民历史,被反复证明。
站着死,给自己的统治地位画上一个圆满句号,少之又少。
“现在看起来有点来不及了,李舜臣背叛与否,战场上,以实力说话。”戚继光收起了塘报,四十年征战生涯告诉他,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无功。
戚继光离开了中军大帐,做着战前的准备,义州的事儿,只能留给驻地守军和李舜臣了。
“报!”一个快骑冲到了义州州衙,马匹上滴着血,显然是快骑为了赶路,用匕首驱赶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匹继续奔跑,在快骑翻身下马之后,马匹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吐了几口鲜血,无法再动弹了。
“将军,快报!”骑卒是个朝鲜人,他将一个火漆封好的信筒递给了李舜臣后,用力的咳嗽了两声,无力的软在了地上。
“将军,信…”骑卒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睛,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轻轻抽动了两下后,他就再没了动静。
李舜臣这才看到,骑卒身上扎着两支断箭,一支在腿上,一支在背上,能撑到这里,已经是这名骑卒的极限了。
好在,信送到了。
李舜臣顾不上骑卒,他打开了书信,面色巨变,抓着箭筒的手,都在抖动。
“来人,传令各营参将到帐议事!”李舜臣就等了半炷香,他看着缺了一小半的座位,知道他们不会来了。
李舜臣面色冷厉的说道:“废王李昖勾结倭寇!证据确凿,意欲在今日日落之后,攻占义州,烧毁大明储备粮草火药!”
“元均!”
“末将在!”
“带人立刻关闭所有城门!没有军令,不得进出!”
“是!”
“李亿祺!”
“末将在!”
“立刻全程搜捕文武两班中人,不可放过任何一人!”
“末将领命!”
……
李舜臣从收到快报,再到军队调动,只用了两刻钟,但在军队开始调动的时候,火药库的方向传来了震天的轰鸣声,证明不甘心失去权势的文武两班,提前开始了行动。
“杀!”
喊杀声充斥着整个义州城,乱战开始了。
从日暮一直杀到了第二日的正午,李舜臣才满脸是血,拖着疲惫的身体,看着已经被包围的李昖、柳成龙等人,他满是疲惫,直接坐在了地上,敌人已经没有抵抗之力了。
杀了一晚上的李舜臣,已经有些麻木,但他依旧满是不解,用极为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为什么。”
他拔高了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道:“为什么!你是朝鲜的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