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梦凯显然也没预料到,钟离乌居然毫不犹豫地将凤菱炼化为他自己的力量。明明不久之前这二人还表现出夫妻的姿态,然而转眼间钟离乌就放任凤菱去死,只为了让自己实力大增。现在的钟离乌,不过离极限还有一段距离,但也逐渐接近了。
他漆黑的镰刀在背后划出一个破口,看起来与霍雨浩的那几招空间之力有些相像,然而还是有些不同。钟离乌对空间有些领悟,但论对空间理解的深度,他还比霍雨浩差一些。他的这番动作,只是呼唤他兽灵的姿态。
从那脓疮般的破口中踏出来的,是一只有五层楼高的巨型黑蝉,每一条腿上都覆盖着乌黑尖利的骨甲,仅仅是来到此世就将脚下已空无一人的房屋整齐地削开。
面对它的恐爪魂导师团士兵无不倒吸冷气:那削铁如泥的利甲,但凡踏在他们身上,恐怕整个阵地都会损失惨重。然而,摆好魂导阵列的他们撤退更加来不及。
这就是联动魂导阵列的缺点之一了——阵型一旦摆开,变阵需要时间,撤离更需要时间。打阵地战的魂导师们尽管清楚这一点,也做好了守卫魂导阵地到最后一刻的准备,但面对这只黑蝉带来的巨大压迫感时,说不害怕一定是假的。
廖梦凯作为恐爪魂导师团的团长,无论是阵地战还是攻坚战,他的经验都很丰富。他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没有下令撤离,而是选择变阵,换上原本准备用来对付凶兽的大范围集束魂导阵列。魂导师们接到指令,快速地开始变阵,银月神光罩散发出来的乳白月华将他们的脸色各个都映得惨淡灰白。
吸收了凤菱而实力大增的钟离乌,此刻也不需要完全专心地操控兽灵。他腾空而起,黑色的镰刀划破月色,没有再寻找冲击叶骨衣的角度,竟是直指孔德明。
“他看不起我?”叶骨衣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愤懑。一旁的殷云擦了擦因压迫感而流下的冷汗,手中深渊言灵书缓缓打开。他小声说:“骨衣前辈真的很意气用事啊……”
“我这是看邪魂师不爽!有错吗?”
“……那可是钟离乌啊。”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邪魂师,我打的就是邪魂师!”
殷云无话可说了。他看向站在供奉堂阵最前方的老者,孔德明那苍老却依然威严的身躯仅仅是站在那儿,就为身后的人挡去了大部分钟离乌施下的威压。那恐怖的余波仅仅是扫过他与叶骨衣,就让他冷汗直冒,叶骨衣绷直脊背。供奉堂的其他九级魂导师们也没好到哪去;他们与孔老的修为也差得远。
孔老背后,二紫,六黑,一红,九个魂环缓缓地依次浮现,每一魂环都被月光浸出一层银辉。此世之上,能让孔德明亮出魂环的对手不多,但此刻的钟离乌算得上一个。
“看来就算是供奉堂堂主也知道害怕?”钟离乌咧开一个阴森的笑容。
“并非恐惧,”孔德明那双苍老却清明的眼睛直视着他,“而是老夫,今日必把你击落在此的决心。”
“哈哈哈……”钟离乌仰头放声大笑起来。他的背后,死神魔傀的虚影正与凤菱死时那张痛苦万分的脸逐渐重叠。
“你也是老糊涂了!”
他一挥手,背后第八魂环黑光大放,一道如同邪凤凰般的黑色光线便直直向孔德明冲去。这被凤菱的灵魂强化过的死亡神针,仅仅是施展出的那一刹,便让供奉堂的各位九级魂导师脸色大变。其中,距离孔老最近的两名老者连忙抬手,自己的九个魂环也即刻飞出,银月神光罩之外立马多覆上了几层虚影。
“难道银月神光罩会抵挡不住这一击?”殷云只感觉自己后背湿透。这样的战斗对于他一位刚突破不久的魂帝来说,还是太难以承受了。
“这倒不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供奉堂长辈拍了拍他的肩,但殷云却能察觉到他的手也在轻微地颤抖,“银月神光罩能够挡下这一击,然而我们不希望这一击消耗了孔老。因为……”
天空中忽然传来狂暴的风声,如同台风过境。殷云与叶骨衣猛地抬起头,只见钟离乌身后的破口逐步扩大,而一只灰白的、巨大的骨爪正从中探出,爪尖还带着吞噬邪凤凰过后带来的灰黑色邪气。尔后,那骨爪的背后,幽蓝色的巨大龙眸正在黑暗的风暴中缓缓浮现。它俯视着高台,鼓出的眼球转动着,环顾四周,随后猛地盯住了银月下孔德明那张了无风波的脸。
“上吧,骨龙王,我亲爱的孩子。”
钟离乌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日月无光!将他们撕成碎片,让他们知道谁才应该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
……
与此同时,明德堂外,郊区。
“好孩子。”
笑红尘跪倒在地,一头平日里精心保养的银色长发被血污沾满,在他脸上黏连成难看的一片。一双枯瘦却有力的手掐着他的后颈,将他重重按在泥土之中,就连他双膝下的土地都浮现出深深的凹痕。他因疼痛而发出艰难的抽气声。
这双手的主人,俯下身,与笑红尘有九分相似的银发从他肩上垂下。在昏黑的夜色下,他那张脸几乎融入在黑暗中难以看清。他的双唇翕动着。
“教训一下就听话了,为父很欣慰。你看起来和当初那个冒失的毛头小子终究是不同了,进步了啊。”
“……我以为……”年轻的魂圣艰难地从充满锈味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嗯?你以为什么?”
笑红尘那双蓝绿色的,波斯猫般的异瞳中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微光。“我以为你是被圣灵教杀死后被变成了傀儡……我从未想过……你是自愿加入的。”
“所以你还是年轻。”
笑红尘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自己肩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被金属划出的伤口。在那武魂属性和他相同,但修为却比他高出几个层次的父亲面前,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他引以为傲的金属操控如同废品。
“告诉我为什么好吗?”他看起来无助且温驯,顺着那只手垂下头去。父亲露出满意的笑容,然而手上的力度并没有因此放轻。他感到一口污血卡在喉咙里,难以吐出,让他反胃。
“我讨厌镜红尘,讨厌这个油腔滑调的父亲。”男人就这么笑着看他,“也……讨厌你们。”
笑红尘呼吸一滞,紧接着他便感到后背传来被猛击的钝痛。他踉蹡伏倒在地,一只手紧紧扣进泥土里,疼痛让他用力到指缝渗出血来。他剧烈地咳嗽,吐出那口污血。
他的父亲,醉红尘……
“我讨厌你,笑!我应该在你出生那天就掐死你!”
醉红尘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望着这明德堂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那双与笑红尘相同的异瞳在夜色下闪烁着森寒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