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群山巍峨,云雾缭绕,一弯河水自山间流出,往东而去。
连日的雨,河水漫上河堤,有些黄浊,只山下空气潮润清新,偶尔鸟冲鸣叫,空旷寂静。
杨于淳站在河堤边上,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山风鼓动他的袍袖猎猎,只他人却无半丝昔日飘逸之感,背影只觉沉坠坠的,仿佛负上千斤重压。
韩菀轻声:“表兄?”
杨于淳闻声转身,见韩菀正缓步而来,她微微笑着,危机并未让她惶惑憔悴,她一如既往的镇定,双目微光轻亮,依旧那么澄清明澈。
相反,憔悴的反而是杨于淳。
这些时日,繁忙赈灾之余为韩氏里外奔走,他几乎没一天睡超过两个时辰。
昨日更是一宿未眠。
至天明时,他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站在韩菀面前,嘴唇翕动几次,最后还是艰难道:“表妹,我……”
我了好几次,他还说不出口,但韩菀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心里已大致明白了。
她轻声说:“表兄无需自责。”
对于杨于淳,韩菀其实更多的是感激,对方为她家做到如此地步,她总不能要求对方为韩氏硬碰郇王吧?
这样也保不住韩氏,反白害了杨于淳。
“表兄的心意,菀娘及母弟铭感五内,你且莫苛责自己。”
清风拂过她的面庞,青丝轻动,她目光明亮,微微笑着,清明真挚,杨于淳不由得长吐一口气。
心里沉甸甸压的那块大石才算稍稍移开了一些,他总算能把来前忖度了多遍的打算说出口了。
“王上心意坚定,只怕无法回圜。”
杨于淳轻声说,只见韩菀神色却并不意外。
他忽有些紧张,顿了顿,伸出一直紧攒的右手,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枚羊脂玉佩。
喜鹊登枝,喜鹊在左。
正是当年他和韩菀定亲的那枚玉佩,后来她寻他退婚,退还给他的。
杨于淳自责又愧,道:“表妹,为今之计,唯有主动退让,而后你我再续婚盟。”
想要保住韩家三口,唯有他和韩菀成亲。
事到如今,杨于淳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韩氏一家三口的,但这需要师出有名和进一步的关系。
韩菀嫁给他才行。
公羊夷离开前的话他听见了,作出决断后,第一时间就是考虑如何保住韩家人。
左右思忖,唯有韩菀主动退让,并再续和杨于淳的婚盟,把大面抹平,没有让郇王下不来台的话,杨于淳有信心能保全韩菀三口。
他抬头看韩菀,山风中少女身影纤细衣袂翻飞,他忽有些紧张,郑重说:“表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还有姨母琮弟。”
一辈子。
眼前这个有魄力有坚韧灵魂的少女,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刮目相看。她就像一抹鲜活的色彩,引人瞩目教人赞赏。也不知何时起的,等杨于淳发现的时候,他已对韩菀有了特殊的好感。
但他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他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也尊重韩菀的意愿,加上两家的关系,他从未有过能重续婚盟的想法。
可今日,时也命也,在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杨于淳发现自己还是紧张的。
他郑重道:“我们以后就居于左徒府,你放心,我断不会让父亲母亲扰你为难你。”
话罢屏息,等待韩菀回答。
可韩菀拒绝了他。
没有废话,也没有说已嫁和穆寒的话,她和杨于淳此刻的交谈,与私人情感无关。
正如她相信杨于淳一诺千金,说能保住她娘仨,婚后不会杨膺夫妇打搅她,那就会真做到。
她不怀疑。
可她还是断然拒绝了。
“表兄,”韩菀深深一福,谢过他的废心劳神,“韩氏乃父祖心血,请恕韩菀不能舍弃。”
“我愿于韩氏共存亡。”
很多事情,不能说清楚,韩菀心里明白,她以后可能不会和杨于淳再有见面机会了。
谢过他的情谊。
但两人终究不是同路人。
山风呼呼,韩菀目光清澈如水却极坚定,话罢之后,深深一礼,她轻声道别。
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