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并不想死。
恰在奔到杂草丛生的后院边缘时,他发现排污沟外有一条暗渠。
黢黑夜影中,尚未倒伏的长草暗影幢幢将其密密掩盖住,若非他眼尖就一晃错过。
暗渠不宽,但很深,人多了不行,但他能走。
李翳排兵布防,而后大步折返前头,他刻意放空了那个位置,走到半途骤一停,一闪身迅速折返。
心脏怦怦狂跳,急步抢往暗渠,拨开茅草,正要跨出,斜楞里伸出一只手,骤抓住他的手臂。
是杨膺!
李翳蓦侧头,对上杨膺的脸,杨膺发髻倾斜蓬头垢面,惊惶失措中带上骤喜。
带上他,一起走啊!
李翳皱了皱眉。
但他没有吭声,迅速拨开长草,无声潜入暗渠当中。
杨膺赶紧跟上。
仲秋的山水染上了霜露,寒冷中有一种彻骨的感觉,李翳还好,饥肠辘辘的杨膺一下水,冷意登时从体表渗入骨髓。
他咬紧牙关,跟着李翳后面往前游去。
闷着头,沿着暗渠无声一路潜游而出。
一路游出别庄,就是山脚。
暗渠在这里转了个弯,掉头往山外农田而去,变成明渠,两人没有继续跟着往前。
这里是山脚,可以了。
只要一进山,李翳有信心自己能成功脱身的。
一抹脸,两人没有马上上水,信兵已抵达别庄并迅速包围住,就在他们身后。
但幸好,两人走得及时,信兵没有发现他们,双方距离大约有三四十丈。
足够了。
李翳松了口气,手撑着渠岸轻轻一跃,顺手把杨膺拉了上来。
并不是他对杨膺有很深厚的感情,只是防止节外生枝。
两人放轻动作,在草丛中听了一阵,李翳脚尖一点,骤如夜鸟般迅速往山上掠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定脱身成功的时候,“嗖”一声,锐利割裂空气的鸣啸,一支利箭快准狠,在李翳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的当口,狠狠地扎在他的身上。
“噗呲”一声,正中小腹。
半空中的人影一滞,“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李翳捂住小腹,霍抬头。
黯淡的星光下,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正跨于膘马上。
膘马打了个响鼻,踱出一补,一张眉目深邃带着几分异域血统的熟悉面庞出现在眼前。
穆寒收回拉弓的手,居高临下,冷冷看着李翳。
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在好不容易寻觅到生机,拼尽全力见到曙光的时候,被人毫不留情一刀斩断。
这些李翳曾多次加诸在韩菀身上的感觉,这一刻,穆寒还给他。
李翳重重喘息着,趔趄两步站了起身,蓦他一刀把腹部突出的箭羽砍断,紧了紧刀柄,冷冷盯着对方。
来吧,来战!!
在看见穆寒那一刻,李翳知道自己再无脱身可能。
那就来战!!
穆寒冷哼一声,好,他本来就要亲手杀死他!
骤一踏马镫,矫健身姿腾身飞跃,如鹰隼一般迅速掠至李翳跟前。
“顶顶锵锵”急促尖锐的兵刃交击声音,火花四溅,疾如惊雷。
一刻钟,穆寒的长剑架在李翳颈脖上。
李翳目光冷戾,如同一条毒蛇,死死瞪着他。
穆寒反手刷刷两剑,李翳惨叫一声,两腕内侧一痛,手筋被齐齐挑断。
还有脚筋。
昔日视韩氏如股掌中物,借着郇王之势和栗竺一起高高在上地肆意摆弄他人命运的人,今日成了一个废人,手腕脚腕被钉死在泥地上,鲜血汩汩。
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他将会慢慢地流尽鲜血,再在绝望中死去。
穆寒废了李翳手筋脚筋之后,他侧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草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