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不懂皇帝为什么非楚千尘不可,现在把自己放在皇帝的立场上,一下子就恍然大悟。
皇帝下旨赐婚,是有心折辱宸王。
宸王对这门婚事不满,直接让长史在早朝上抗旨,让皇帝在文武百官跟前丢尽了脸面,可是皇帝不能把宸王怎么样,甚至于,只能退而求其次同意将婚期延迟。
这个时候,他要是让楚千尘暴毙,那就是对这门赐婚不满,是抗旨,是在学宸王,或者说,在皇帝的眼里,他弄死楚千尘是在讨好宸王也说不准!
说穿了,皇帝是并不是一定要楚千尘当宸王妃,错就错在他违抗圣意,所以,皇帝才会雷霆震怒。
所以,皇帝才会下旨杖责自己。
他差点就犯了皇帝的大忌!楚令霄越想越怕,心跳砰砰加快,如擂鼓般回响在耳边,身后更是出了一大片冷汗,浸湿了中衣。
所有的后怕最后化成了庆幸。
幸好,楚千尘还活着。
不然,以皇帝的脾气,大概会把对宸王的怨气全都迁怒地发泄到永定侯府。
楚千尘静静地看着楚令霄的神色变化,心里更觉讽刺。
她前世以为英伟的父亲,不过是个蠢不可及的,毫无自知之明,也难怪永定侯府每况愈下……
看到楚令霄终于“想通”又释然的样子,楚千尘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又道:“父亲,您都想我暴毙了,为什么会以为我还会乖乖跟您回去呢?”
“……”楚令霄仿佛被掐住了要害,再次哑然失声。
他差点又要发怒,可是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桌面上的那把剪子,又有点憷。
楚千尘现在是得了鸡毛当令箭,把这道赐婚当尚方宝剑了。现在这个情况,就是楚千尘用剪子刺了他,他也不能告她忤逆弑父,皇帝只以为以为是他在耍花样想抗旨。
而他要是不慎伤了楚千尘,倒霉的也还是他!
楚千尘现在就跟圣旨似的,碰也碰不得,只能把她给供奉起来。
楚令霄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他抬手对着二管家做了一个手势,二管家知道侯爷有话私下跟二姑娘说,就赶紧把其他人都带走了,退到了院外。
楚令霄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理了理思绪,好言相劝:“尘姐儿,为父也知道这门亲事委屈了你,可是这婚事也不是为父求来的,是皇上赐的婚。当日为父也曾替你拒了这门亲事,可是皇上他固执己见,君命不可违。”
“这次让你来庄子上‘养病’也同样不是为父的意思,是……”他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地接着道,“这其实是你母亲的主意。”
反正沈氏不在这里,为了把楚千尘哄回去,他干脆就把一切都推到沈氏的身上。
楚千尘再次为楚令霄的厚颜无耻感到心惊,用一种微妙的口吻说道:“是母亲的主意?”
听在楚令霄耳里,觉得楚千尘的心动摇了,心中一喜。
楚令霄赶紧又道:“是啊。其实,是你母亲想要你暴毙的。”
“尘姐儿,你想想,你又不是你母亲生的,她怎么可能会待你真心?!”
“我也有错,我怕楚家得罪了皇上,确实也动过这心思,但是……”
楚令霄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脸真挚地看着楚千尘,“但是今早,你姨娘来找我求情,所以我才亲自过来了。”
“尘姐儿,血浓于水,你也都快及笄的人了,应该要弄明白你是谁生的,谁才会真心对你好。”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番,神情间是那么慈爱,和善。
楚千尘都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给气笑了,眸底掠过一道冷芒。看来她这位父亲还真是把她当傻子呢!
楚令霄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柔声又劝:“我是来接你回侯府的,你姨娘还有你大弟都在盼着你回去呢。”他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动之以情。
楚千尘静静地看着楚令霄,瞳孔如寒潭般幽深,看得楚令霄心下忐忑,连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
他还想再说,楚千尘却不想听了,只给了两个字:“不走。”
楚令霄那张慈父的面具差点就要绷不住了。
楚千尘自是没错过他眼底的恼意,似笑非笑西地又道:“我怕我要是回去了,父亲您一个想不开,又要我‘暴毙’。”
“我看,我还是留在庄子上好。”
“若是一个月后,宸王府要迎亲,我还活着的话,就让他们来这里迎吧。”
楚千尘那精致明丽的面庞上,一直笑吟吟的,让人看不出她是说真的,还是在看玩笑。
她又拿起了桌上的剪子,随意地在指间把玩着,转动着。
她的手指灵活敏捷,把那剪子转得飞快,快得旋转出一片寒光闪闪的虚影,看得楚令霄头皮发麻。
楚千尘笑眯眯地说道:“父亲,您请回吧。”
楚令霄咽了咽口水,生怕下一刻这把剪子就会从她的手指间脱出……
他忍不住就退了半步,干巴巴地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再仔细考虑考虑。”
“别使性子了,哪里有姑娘家不从娘家出嫁,非要让新郎到庄子上接人的道理,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楚令霄又说了一通,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
见楚千尘无动于衷,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琥珀赶紧替自家姑娘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