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心中有一种难以用描绘的感觉。
明明之前她还闲适自在得很,忽然间,就变得局促了起来。
“蔡嬷嬷,让厨房给我下碗面。”
她随口吩咐了一句,赶紧转移思绪,想着乌诃迦楼来找王爷究竟是意欲何为呢。
此刻,顾玦已经来到了外院的韶华厅,乌诃迦楼正在厅中,背对着他,仰首望着墙壁上挂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惨烈而悲壮的水墨画。
远处是残垣断壁的城池,近处是一片尸横遍野,遍地的残刃断剑,中央站着一个身形健壮的将士,手执一杆长枪,仰望着灰暗的天空,发髻凌乱,碎发拂面,露出额心的一点痣。
左上角题诗一首,揭示了画中主角。
这幅画画的是前朝名将容响。
容响年少成名,从军几十年参战数百次,未尝败绩。
百年前,赤狄来袭,一路南下,夺取大魏三州。容响挥师北伐,逐步收复失地,却是功高震主,魏朝皇帝一意求和。
彼时朝中有人泄露军机,容响被诬通敌,皇帝下旨令钦差拿容响回朝。
容响一排众议,执意回朝,却落得被诬入狱、斩首示众的下场,一代名将逝于不惑之年。
大魏也自此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顾玦缓步走到了迦楼的身侧,就闻对方赞道:“笔力熊健放纵,呼之欲出。好画。”
“多谢谬赞。”顾玦笑道。
迦楼依旧着一袭白色的僧衣,两人站在一起时,一身雪白的他与身着大红吉服的顾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僧人圣洁出尘,如山巅之雪。
新郎优雅雍容,似六月骄阳。
就像是一个画者把冬景与夏色一起描绘到一幅画中。
“宸王殿下,”迦楼一手持珠,施了个单手的佛礼,淡淡一笑,“原来这幅画是殿下所作。”
顾玦回了礼,“年少拙作,倒是让法师见笑了。”
他年少时随太傅读到这段历史时,为容响愤愤不平,很自信地对父皇宣誓,如果是他,一定可以带兵收复失地,驱除鞑辱。
彼时,他虽然画了这幅画,知道战场上的胜利是以血以命为代价,但其实并不能真正地体会何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小厮轻手轻脚地给两人上了茶,迦楼带来的随从全都候在了廊下。
迦楼含笑问道:“如果殿下是容将军,又会怎么做?”
他注视着与他相隔不过三尺的顾玦,打量着他的气色。
雍容雅逸的青年唇角噙着一抹浅笑,从容不迫,眼眶下方那微微的青影透出几分疲惫之色。
很显然,顾玦并不像是传闻中所说的那般重病垂危。
所以,这一桩婚事应该就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是宸王布的一个局。
他这一趟看来没有白来,总会有所收获。
顾玦抬手做了手势,吩咐小厮道:“备笔墨、朱砂。”
小厮很快就备好了笔墨,把墙上的那幅画取下,平铺在案上。
顾玦以笔沾了点朱砂,从容落笔,在东边的天际画了几笔。
原本灰暗的水墨画,霎时就有了色彩。
旭日洒在东边那残垣断壁的城池上,给这悲壮的画中添了一抹生机,这遍地的尸骸换来的一池百姓的幸存。
在其位,谋其政。
他既是一军之帅,就要对得起这一军的将士、一方的百姓。
如果是他,他就会割开脓疮,去除腐肉,刮骨疗毒,否则,等待那个早就千疮百孔的国家的,也唯有灭亡。
前车可鉴。
顾玦放下了笔,反问道:“乌诃大皇子又会怎么做?”
他突然从“法师”改成“乌诃大皇子”,两人目光交集之处,气氛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小厮来回看着这两人,感觉他们是在说画,又似乎不是在说画。
迦楼又是一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顾玦凝视了眼前的白衣僧人片刻,好一会儿,才伸手做请状,“恕我失礼,法师请坐。”
两人坐了下来,云淡风轻地说着话。
厅外,躲在一间厢房中的云展透过窗户远远地望着厅内的二人,惊疑不定地来回走动着。
南昊大皇子突然不告而访,总不会是真的来道喜的吧?
直到一柱香后,顾玦和迦楼才从相携正厅中走出,迦楼的手中多了一卷画,顾玦也得了迦楼赠的一份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