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黄司业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气恼地瞪着郑监丞。
其实,郑监丞收了史家好处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反正这在国子监也算不了什么,每年总有这么几个托关系的,大家一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做得太难看就行。
只不过史子策不成器,就算郑监丞有心帮扶,可史子策无论是文试还是武试,都差了楚云逸太多,国子监当然是择优录取了楚云逸。
刚才这里发生的事,黄司业已经听人禀了。
这件事很明显了,因为楚令霄刚犯了事,史子策见楚家败落,就想踩楚云逸一脚,而郑监丞明摆着是在帮史子策欺压楚云逸,本来这都不算什么,却偏偏被宸王府的人看到了,这不是犯蠢吗?!
黄司业对着唐御初赔笑道:“唐校尉,见笑了。”
他转而面向郑监丞时,却是另一副面孔,板着脸不客气地斥道:“郑监丞,你身为监丞,掌管绳愆厅,自当明察秋毫,赏罚分明,方能服众!你不曾问来龙去脉,就擅断对错,简直糊涂!”
黄司业口沫横飞地把郑监丞骂了一通。
司业是从四品,在国子监里,只低于国子监祭酒,自然是有资格训斥郑监丞的。
郑监丞被他训得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周围的其他人皆是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像哑巴似的,一片寂然,包括连郑监丞都没想到黄司业会帮楚云逸说话。
也有聪明人开始品出些味道,猜出了黄司业身边这人的身份似乎不简单,才会让黄司业不惜斥责郑监丞,也要保下楚云逸。
唐御初悠然地背手而立,上下打量了楚云逸一番,暗道:幸好他来得是时候,楚云逸没吃亏。他们王妃的弟弟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黄司业眼角的余光则在注意着唐御初,见他不说话,觉得对方是不满意。
黄司业紧张地以袖口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又道:“郑监丞,你滥用职权开除学生,暂时停职,回去反省一下。”
“……”郑监丞双腿发软,背后出了一片冷汗。
“还有你……”紧接着,黄司业的目光看向了形容狼狈的史子策,“你不是国子监的监生吧!无关紧要之人不得随意进国子监!”
思绪间,他衡量利弊,下了狠心,又道:“你们史家托人想让你进国子监的事,我也知道了,国子监乃大齐第一学府,可容不下这种行为。”
“你,国子监终身不录。”
他最后这句话等于是判了史子策死刑。
史子策的面色霎时如墙纸般刷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是他被楚云逸给揍了,现在国子监非但不开除楚云逸,反而是他再也没机会进国子监了。
国子监居然敢这样对他!
其实,黄司业说这番话时,也是有点慌的,但是今天他才刚跟唐御初担保会照应楚云逸,结果唐御初还没出门,郑监丞就闹出这种事打他的脸。
要是宸王府的人认为他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么他岂不是要因为郑监丞和史子策,平白得罪了宸王府?!
史家不过一个侯府,就算再讨好康鸿达,也比不上宸王府,试想连连皇帝都压不下宸王府,他不过一个区区的国子监司业,又怎么敢招惹宸王府。
两害取其轻,黄司业也只能柿子挑软的捏。
想着,黄司业忍不住又瞪了郑监丞一眼,觉得这人简直就没脑子。
他也不想想,楚云逸怎么说也是宸王妃的亲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谁给他勇气对着宸王的小舅子玩什么仗势欺人啊!
黄司业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原本只想停郑监丞的职,现在却琢磨起要不要和祭酒商量一下撤了郑监丞的职了。
郑监丞被他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御初从头到尾没插手黄司业处理国子监的内务,这时,才笑吟吟地说了第二句话:“楚大公子,下学了吧?我们一起走吧,有空的时候,多去王府看看王妃。”
周围又静了一静。
从唐御初话语中透出的几个关键词,众人瞬间恍然大悟,跟楚云逸有关系的王妃自然是宸王妃了,这个唐校尉是宸王府的人。
于是,众人看向楚云逸的目光便透上了几分若有所思。宸王府的人为什么恰好在今日出现在国子监,原因显而易见。
楚云逸的眼睫在听到“王妃”这两个字时,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慢了一拍,才点头“嗯”了一声。
唐御初对着黄司业告辞后,就带着楚云逸一起离开了。
只留下后方那些监生与史子策一行人面色各异地望着楚云逸离开的背影。
气氛古怪。
待楚云逸走远,有人忽然道:“听说,楚云逸来国子监考试那天,宸王妃也来了?”
“没错。那天我也看到了。”另一人颔首附和道,“楚云逸是宸王妃的亲弟弟吧。”
“听说宸王殿下一向护短。”
众人看向史子策的眼神充满了嘲讽,暗叹他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虽然楚家要完了,也许会被夺爵,但是楚云逸并不是什么破落户,他还有宸王府当靠山呢,那可不是史家那小小的侯府能比得上的!
“……”史子策汗如雨下,汗水混着泥土滚落脸颊,心凉如冰。
秋风徐徐,一片残叶落在了史子策的头顶上。
路的另一头,楚云逸随手接住了一片金色的杏叶,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