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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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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下了床,绕到林孽这头,躺了上去,拿着他的胳膊搂住了自己。

林孽是醒着的,对于怀里突然多出来的人,实在没控制住,亲了亲她的头发。

邢愫这才跟他承认:“你是对的。”

我爱你。

就像邢愫是林孽的例外一样,林孽也是邢愫的例外。

邢愫父母健在,照理说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的前半生,可事实上,她那对父母,有还不如没有。不过她也庆幸,因为父母不爱,她早当家,很小时候就明白很多大人都不懂的道理。

有人说,她其实不应该怨恨父母,如果不是父母对她的区别对待,她怎么能为活下去努力?不努力又怎么能碰到舰长这样的贵人?说白了这就是她的命,她得认。

她却不这么认为,她并不觉得她现在过得好,是她父母在她小时候不拿她当人的理由。

她的好日子,都是她拼出来的,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在工作,别人工作的时候,她在被人劫持,在堵命,别人感受情爱的时候,她在因为恩情同意对方介绍的亲事。

谁的二十五年人生跟她一样呢?

无数次被枪抵着脑袋,又无数次被她效命的组织放弃,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该经历的吗?

人当真生下来就自私、凉薄吗?

当然不是。

她可以谁都不怨,但谁也没资格劝她原谅。

这样的邢愫,连自己都爱不好,又怎么能接受自己爱上她主导的一场游戏和她的猎物?

可是,她真的爱上了。

你看看她啊,她把这一辈子的优柔寡断都给他了。

她从林孽怀里转过身,跟他面对面,轻轻吻上他嘴唇,什么不用说,只需要吻他就好。

林孽加深了这个吻,手上也用了劲,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

邢愫想过了,既然没法控制,就不控制了,也不必要说一些违心的话来坚定自己的价值观和立场了,那样立场是在了,可自己没有了。

她怎么能忘了,她邢愫之所以走到现在,就是因为不再委屈自己呢?

就是喜欢林孽又怎么样?掌控不来又怎么样?那就喜欢,那就不掌控,如果她这一辈子可以允许哪件事不在她的掌控之中,是林孽又怎么样?

分开不到一个月,她好想他,想他的身体,想他横又怂的狗德行……是林孽的话,她当然可以。

这一晚,他们没做爱,却比以往都满足。

总算,有些不愿意开花的树退了一步,冒出代表新生的嫩芽。

*

邢愫在林孽怀里,伴着酒劲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跪在偏房的佛堂里,她妈站在贡桌前,开了三尊菩萨头顶上的彩灯,然后拿出几根香,点着。

那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罚跪在佛堂,她浑身发抖,却不敢求饶,她怕挨打。

接着,她妈秉着香念叨了一阵她听不懂的话,随后插在香炉里,插好扭过头来,拿起旁边的拖布杆,毫不手软地打在她背上:“赔钱货!你就是来这家里讨债的!我打死你!”

邢愫疼得龇牙,她妈就拔她舌头,咬牙切齿地问她:“疼不疼!疼不疼!”

她不敢说疼,也不敢说不疼,眼泪都不敢掉,最后疼懵了,怕极了,尿了裤子,被打得更惨了。

她妈好像格外讨厌她的脸,最喜欢揪着她头发抽她巴掌,脸都给她抽肿,还能说:“这是给你消业!你业障太深,你就是个丧门神,你出生这家里就没好过,你就不配活着!”

邢愫那个小身板,总是会被她折腾个半死,快死的时候又会给她一碗小米粥,却喝都不让她喝完,又是一顿毒打:“我给你消业!你少克我们!赔钱货!死孩子!疼吗?疼死你!我打不死你!”

……

突然画面一转,她站在墓前,那是她父母的墓,所有人都在哭,就她在笑,她笑得好开心。

邢歌站在她身后,问她:“愫愫,你开心了吗?”

她没有回头,语气那么不屑:“我不该开心吗?”

邢歌没说话。

她转过身来,看着她腐烂的脸,神情是那么难过:“就连你都觉得我应该释然,可是凭什么呢?你从小睡在床上,我从小睡在地上,你可以吃饭,我只能吃狗饭。

“我变成现在冰冷的人,所有人说我自私、刻薄,对我避之不及……

“我只是不会温和的处理一件事,就要被扣上不近人情的帽子。他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又不是我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去找伤害你的人啊。”

她突然笑起来:“可就是伤害我的人把我变成了这样啊。”

邢歌腐烂的脸慢慢恢复到她最美的时候,她轻轻揽住邢愫:“愫愫,你当然不用释怀,我永远站在你这一头。”

……

这个梦并不完整,邢愫醒来还记得的,只剩这些。

如果她拥有跟邢歌一样的待遇,哪怕只有她的五分之一,她或许都能成为一个温暖的人,但命这个东西就是这么讨厌,她没有邢歌的命,所以她注定对人有所防备,也总会刻薄以待。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梦到过去了,也是最后一次梦到邢歌。

往后那些年,有个人一点一点填满了她心上所有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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