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肌肤如雪, 只一眼便绝代风华。
任穹弋足尖点地, 向后退出数百米,远远站在远处看着那长长的车队。车队上每处都飘着红绸, 随着靠近若羌的帐篷, 打头的人早已把唢呐放在嘴边,敲锣打鼓, 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青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 心中却是冷意更甚, 对着那奏乐的人群生出股无名火来。
恰来一阵风,吹起那最前面的马车的车帘,隐约露出穿着大红喜服的少年来。少年双手交叠放于膝上, 几乖巧的模样。天光微冷照进马车中,映得那手腕上露出的一截肌肤白皙近乎透明般。
任穹弋目光紧盯那一动不动的少年, 恼起这人太过听话。其实哪儿有什么蛊虫,无非是吓唬那小东西的把戏。
可明明他的目的就是于此,找人代替自己, 解了这该死的无时无刻都在折磨自己的蛊毒。然而看着那马车中孤单坐着等待着面对未知的人来, 任穹弋心中却升起浓浓的心慌与无措。
他想走,似乎觉只要不看就能脱离这种感觉, 然而脚下仿佛灌了铅般沉重,连转身都做不到。
仿佛一转身便错过一生。
那姐姐好生漂亮!
我不能看你的,你要出嫁了。
耳边重复着少年与自己说的为数不多的话语, 那时的少年活泼又可爱的模样,声音清脆像是阿七养的画眉鸟。然后是他掳了人走后,越发哽咽的语气。
真的不能放我走么
他何尝不想放人走?脑海中突然这样想,一怔,放于身侧的手逐渐攥紧。突如其来的炽热的感情宛若潮水让他无从招架,不禁低低喘息了一声。
正在平稳前进的马车猛地停住,剧烈的晃动让柳晓晓几乎从榻上滚下去,头顶凤冠流苏碰撞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还来不及稳住身子,柳晓晓便扒在车窗旁一把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
任穹弋当真回来了。
一身劲装的青年被楚离的兵团团围住,如画的眉眼中带着狠厉。一挥手,白色的粉末散在空中,很快那圈围着他的人就倒了十来个。马车外的随行的仆从俱是惊慌的模样,乱做一团,然而却是不敢走,仍站在马车旁。
任穹弋此次因着骝燕的缘故,身上并未带许多药,只是刚刚那一下,瓶中的药粉便用了个精光。
草原地界开阔,他冲上来的一瞬间便被团团围住,他本就不擅长那些正大光明的功夫,他一身功夫全为暗杀而生,是以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着实不利。
刚刚撒下药粉的一瞬间他便想脱身到马车处,然而他孤身一人,又对白日环境不熟悉,没有隐蔽物。还未脱身,便又被重新围了起来。
短兵相接,任穹弋手中只持一把匕首,疲于应对无休止的招式。随着他不断使用内力,似乎是惊动了体内的蛊虫,那半边的面容又开始逐渐变化起来。因着使用内力的增多,蛊虫的活动越发频繁,五脏六腑都被啃食的痛苦让任穹弋动作禁不住慢了半拍。
然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任穹弋仍分出视线,注意着那不远处瞪眼瞧着自己,眸光亮晶晶的少年。
那如水般的眸子倒影进云与光,还有自己的模样,唇瓣微张,似乎是惊讶自己会来。
望着那模样精致的少年,任穹弋蓦然心下柔软一片,只觉刚刚还兵荒马乱的心有了地方安放般,冲着马车喊道:没有蛊虫!下来!我带你走!
马车后边儿跟着的婆子一听:嗬!这原是来抢亲的!赶忙小碎步跑到车夫旁,催着人快点儿驾着马车走。毕竟朝廷和罗刹教,两边都得罪不起,保住马车里的人可不是就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么?
柳晓晓一听没有蛊,心中羞恼听了任穹弋这么久鬼话,然而现下这人能回来接自己走柳晓晓已经很知足了。当下盖头一扯,累赘的发冠扔在地上扯乱了盘好的发丝,泼墨般长发散在背后。柳晓晓几步越过人跳下马车,小鸟般轻快的模样。
任穹弋一边分神去应对刺向自己的剑锋,目光却是一闪也不闪地注视着向自己跑来的一袭大红喜服的少年,觉像是自己的小新娘子过门来一般。心脏飞速鼓动的声响竟盖住了那蛊虫噬心般的疼痛,差点一个错神被划到手臂。
那婆子一眼便认出柳晓晓不是甚骝燕公主,心中大骇。然现在马上都要到了,管他是男是女,赶鸭子上架都得顶上。于是跑得比柳晓晓还要快些,生生扯住人的手臂,把人往后拉。
那婆子看起来年老体衰,满脸褶子的模样,力气竟是大得出奇,柳晓晓怎么挣也挣不开,手腕被握住的地方被掐得通红。
你放开我!我不是骝燕!柳晓晓挣扎。
然而后边的车夫也反应过来,五大三粗的车夫,把人扛着就往回走。
任穹弋看着心急,然而越急越乱,身上被划出的伤口流出的血把本就深色的衣服浸染地更黑了些。
我是柳晓晓!才不是甚骝燕!快把我放下!柳晓晓大喊,一双小腿在空中乱踢。
这下明白人心都凉了半截。
柳晓晓是谁?不就是那楚将军找得恨不得掘地三尺都要找出来的宝贝蛋子么!怎的真藏在这马车里了!
这下把人送去顶包也不是,不送也不是。要是楚将军查到这儿来,那怕是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你们没听见么!那是你们将军在寻的人!任穹弋看着柳晓晓难受地模样心里发紧,冲着周围的兵嗬道。
然而任穹弋不晓得楚离门清着呢,说是拨的精兵来,其实都是刚入伍武功还不错的新兵。这些兵入伍时正逢柳晓晓单方面对楚离冷战,军中人是提都不敢提柳晓晓,那晚上楚离大张旗鼓地找人也没有把他们算上,是以他们根本不晓得柳晓晓这号人物来。
此刻听了任穹弋的话,面面相觑几秒,便又围攻起任穹弋。
任穹弋武功精妙,属于不可求的上乘功法,但只精于暗杀之道。这些兵的武功虽不如任穹弋,武功对比起任穹弋也颇为低微,但胜在人多,饶是任穹弋对上这样多人也显得吃力起来。
那婆子思量了一下,远水解不了近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最为稳妥,于是照顾着车夫把人带着赶紧走。
车夫应下,一边儿捂着人的嘴生怕他再喊些什么出来,一边儿往马车跑。
任穹弋咬咬牙,看着柳晓晓被塞进马车,略略估计一下,觉现下贸然冲上去也无济于事,于是干脆往后杀出了条路,脚下步法变换。那些兵的轻功怎追得上他?于是只得眼睁睁看人消失在眼前。
柳晓晓被扔在马车里,身娇体软的小祖宗被这么对待半天都没爬起身,疼得直冒眼泪。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了,然而马车早就动了,跑得飞快,往前方那缩成一点的一顶顶白色帐篷靠近。
撑着身子扒在车窗旁,柳晓晓往后看去,已看不见任穹弋的人了。
心下不禁凄凉一片,吸了吸小鼻子。
完了完了任穹弋一点儿也靠不住。
这千信阁阁主武功这么烂,居然还没有倒闭。柳晓晓苦中作乐地想着。
而此时若羌的帐篷里,侧着身百无聊赖地躺在铺着白色兽皮的首座中的男人姿态慵懒,身形如同波斯猫般优雅。
教主,骝燕公主快到了,路上碰见抢亲的人耽搁了些时间。阶下的人低头汇报着。
本是毫无兴趣的人听见其中一个词,睁开了眼,大海般色泽的眸子中带了些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