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们完美和接到任穹弋飞鹰令的千信阁的人错开了,甚至阿七在望见好几个衣服纹饰带有千信阁纹样的人时,还在心里默默想阁主这次的动静也太大了。
还差几条街到柳家票庄,一辆门帘一角绣有红莲纹样的马车忽然与他们擦肩而过。
阿七神色一凛,普通人哪儿会注意马车帘子上的纹样,更何况是那指甲盖大小的绣花。
然阿七却是明白这里面门路的,先朝皇帝驾崩,留下的几双儿女都被新帝发配了,皇家兄弟情最是淡薄。
加之新帝未有儿女,因此前朝公主也不能大张旗鼓用以前的排场,只得在车帘边绣一朵小红莲,官宦子弟见了自会避讳。
京城里留下的公主不多,为了不碍新帝的眼也不敢常走动,这次遇见了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公子您先在这儿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回!阿七探头进来交代完这句,便把马车靠边一停,人迅速消失在街角。
也不怕柳晓晓跑了,也就是仗着有柳晓晓本人亲笔信这块免死金牌,任穹弋不敢对他怎样。
柳晓晓拿着阿七给他的千信阁令牌,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马车外人来人往,人潮鼎沸,柳晓晓一开始还忍得住,但没过多久就破了功。
他还没见过京城什么样呢!
只要注意面纱别掉了,别让别人看见自己,就不会有事的。
柳晓晓把车帘小心翼翼掀开一条缝。
这是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通天子府,下达慈恩寺,街宽能容十来辆他坐的马车并排走,来来往往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哪儿会有人注意这街拐角的马车?
柳晓晓见状,胆子也大了,把车帘掀开些能探个脑袋出去的程度。
诶!糖葫芦给我来一串!要糖衣厚的!
馋嘴猫一手按着窗,一手探身朝隔壁蹲着卖糖葫芦的小贩扔过去几枚从阿七身上摸来的铜板。
好嘞!
小贩正低头数铜板,街上行人目不斜视,忽然一阵风拂过,吹起柳晓晓脸上的面纱。
他急忙回手按住,却也晚了几秒,好在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然而心跳还是急促起来,接过小贩递过来的糖葫芦,心神不宁地缩回马车里,把帘子严严实实捂上。
而街对面卖宣纸的铺子里,一穿着皇宫内侍服模样的男子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一错不错地盯着那紧闭的车帘。
第48章 归乡(四)
精细着点, 可别把这小主子碰着了。
迷迷蒙蒙间似乎听见有一道女声在说话,而后便有几人低低应了声。
柳晓晓感觉自己被抬着放进软软的床上,想睁开眼睛, 却抵不住那绵绵困意, 只想着阿七若是看见空荡荡的马车该着急了。
他那半截没吃完的糖葫芦落在车厢里, 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被掳走的, 好歹是不会被认为是自己偷跑,信誉算是保住了。
柳晓晓胡乱想着, 很快又抵不住药效, 睡了过去。
见人总算被安顿好,那方才说话的女子示意下人们都退下, 只留下她与那穿着内侍冠服的男子。
两人缓步走出卧房, 两名佩刀侍卫见两人出来, 便利落地关上门,守在这院落左右。
四下清幽,只能听见流水滴落竹筒的脆响, 有如珠落玉盘。青石板路两旁栽满四季常青的竹林,偶尔也能看见一两株应季的桃李争芳。
廊檐上的篆刻笔走龙蛇, 一墙外便是天子脚下,不难想象这别苑的主人该是怎样的名公贵卿。
明郎,我这次帮你, 是看在多年情分。女子边走边道, 只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只能明哲保身。
身穿内侍服的男子闻言一笑, 我明白的。
你肯帮我这次,我已感激不尽,怎会奢求更多?只希望若是我错了, 不要连累害你丢了这总管之职。
见好友面色憔悴,女子转而问道:屋内那小公子有何特殊,当真能救令尊免于牢狱之灾?
听见好友这样问,那本该烂在肚子里的秘密,事到如今,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事过后,如若自己没死,左右是要带着父亲远离这京城是非之地。
这秘密他憋了太久,如今有人愿意一起分担,着实让他心里轻松不少。
而他相信,好友会和他一起把这秘密一直带进坟墓。
你可知为何天子继位后,一直未有纳妃,后位空悬?甚至没有丝毫充盈后宫的打算,几位阁老几次上谏,提议选秀,也被陛下打发了回去。
这女子绣眉轻撇,想必是陛下专于励精图治,觉得还不到时候。虽有坊间传言说是陛下心有所属,但传言毕竟是传言
那是真的。还未等她说完,便被一旁的男子打断。
什!
他对上女子瞪大的双眼,定定重复道:那是真的。
宫内所有内侍都知道,天子有间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侍候的书房。采买来的最好的纸张和最名贵的笔墨,都被供于这里。
但在固定的时间,会有专门的内侍等在那间书房门外,由天子亲手交与一堆封好的画卷,吩咐拿去烧掉。但烧的时候不允许拆开,谁若看了,就挖了谁的眼。
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天子无伤大雅的怪癖,想来只是不想让人看到画废的画。
他还记得那天是个大风天,他推开炉室的门想拿些炭火时,一张未被烧完的画的一角被穿门而过的风卷着落在他面前。
没人知道他看见了,因为那一角很快就被卷上来的火焰烧成余烬。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记住了那一条绕在画中人脖颈上的红线,和红线下坠着的那半月状的勾玉。
那绯红的线,如同天子的年少慕艾,热烈而赤诚,如同跳动的心,在只有一人的书房内一遍又一遍地描摹。
那勾玉是成对的,因为他曾在为天子更衣时,见到了那贴身挂着的玉。
他也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身为九五之尊的楚渊求而不得,只能在书房里用画解相思。
直到他看见马车里被风吹起面纱的那人,被皇帝日日放在心口的勾玉的另一半,明晃晃用红线挂在那人脖颈。
他动用权职让一名大内禁军把人迷晕了,直到把人抬进天子在皇宫外的私人庭院,丫鬟为了方便服侍揭掉了那人的面纱
他终于明白了那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不是楚渊不想要,而是楚渊找不到。这是柳家失踪近两年的宝贝疙瘩,人尽皆知,却遍寻不见。
有柳家的承诺,世人只想要钱,如果楚渊派人去寻,那有些人就会要了这宝贝的命了。
楚渊很少来这皇宫外的庭院。
没人知道这本来是他为柳晓晓建的,他知晓那娇气包肯定不愿拘在皇宫的高墙大院内,于是在继位那天,亲自画了图纸,让人施建。
只是这庭院迟迟没等来它另一个主人,知晓楚渊建了这庭子的人,也只以为是皇帝的一时兴起。
而如今,这庭院终于等来了它的两个主人。
你看见了。楚渊坐在床边,目光贪婪注视着那张床上,从少年时就放入心尖的人,恍若隔世。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那立于床边的内侍却明白,他指的是那些烧毁的画。
男人砰地一声跪到地上,头死死抵在冰凉的地面等待审判,无意揣摩圣上心思,只望陛下放家父一条生路!家父年事已高,奴才只想带父回乡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