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这不早朝一下就忙到这时辰了。”黄鹤风接过她手里的提盒,知晓是给薛岑的吃食,犹豫了一下,“夫人不亲自送进去?”他觉得皇上心里必然会很欣喜才是。
“我想皇上现在也不想见我,这次就先劳烦公公了。”
“夫人哪儿的话。”黄鹤风忙道了句,又想到这几日皇上确实在头疼孟家的案子, 若是两人一时说不对话,倒是弄巧成拙, 再缓缓也使得。
琴濯把吃的送来就回去了,黄鹤风将东西端到薛岑跟前,还是如往常一般将琴濯推为重点,“夫人方才送了这面食过来,叮嘱皇上趁热吃,面坨了就失了味道了。”
薛岑听了,平静无波的面色终于有了丝波动,侧目看着那卷得精巧的猫耳朵,心里五味杂陈,却不可避免地腾起丝丝欢欣。
“无事献殷勤……”薛岑暗念了一句,硬是绷住表情,“回去了?”
“回去了。”黄鹤风说罢,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今儿天气闷得很,敢是要下雨了,老奴看夫人出来也没带遮蔽的东西,回去迟了怕要淋雨。”
薛岑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对此并无异议,五指抓着汤碗过来,没说什么呼啦几口就吃完了。
黄鹤风见他胃口倒不错,心里也宽了几分,噙着笑意将东西收拾下去,旋即交给程风,叮嘱道:“把这些送回夫人那里去,也不必说什么。”
程风得令,麻利地转身而去。
有琴濯这一碗猫耳朵安抚,薛岑烦躁了一上午的心情都冷静了下来,不过看到御案上摊开的卷宗,还是冷哼了几声。
“这孟之微,倒是小看她了……”
薛岑原本打算发令之后再彻查,不想孟之微倒是早就把一切来龙去脉都梳理清楚了,便是有什么蛛丝马迹都列得明明白白,想也不是短时间内做得到的。
而这下一步,几乎只需他下令核实,最后定结论便罢。
薛岑看了之后,不禁有种被自己的臣子指着脑袋往前走的感觉。不过说到底,还是他一时犹豫没有深查下去,主要的气还是在琴濯那里。
那小混蛋可将他骗得够呛,平日间说着“蛊惑君心”原以为她是玩笑,没想到那小混蛋还真的来这一招!
往外吐了口郁气,薛岑仍觉得堵得慌,也因那一碗猫耳朵,他的心不住地在两猜测之间来回摇摆,闹得他无心正事。
每日下朝他都忍不住想往那熟悉的地方走,却又碍于重重原因连那一步都难以迈出去,只能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借以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
倒是每日的午膳薛岑也不让御膳房忙活,连着几日都是吃琴濯送来的东西。
他虽未说什么,可琴濯看到每天空空如也的提盒,心里压的那块石头就悄悄移开了,脸上也透出了松快的笑意。
这些天都是黄鹤风转交吃食,他眼看着薛岑的脸色越来越好,昨儿吃着琴濯送来的鸭糊涂还问起来,听到他说人回去的时候兀自念叨什么没良心、也不会进来看看之类的话,他就知道这事儿好办了,于是今日琴濯来时,他便叫人亲自进去了。
说实在的,琴濯心里也虚得很,毕竟她把堂堂一国之君骗得团团转,他还没将她打入冷宫已经是极大留情了。
在外间平息了许久,琴濯才收拾心情走进去,看到前面伏案书写的人,轻手轻脚走上前。
只是房里些微的动静都逃不过薛岑的耳朵,他暂且没顾上抬头,以为是黄鹤风又送吃食进来,便问:“今日又是什么?”
“鸭糊涂。”琴濯规规矩矩地说明,把托盘里的汤盅放到他的手边,“你喜欢的。”
听到她的声音,薛岑手里的笔也顿了下来,抬眼便将人锁住,就是想不起来说什么,也不想少看两眼。
琴濯已经习惯了与他黏在一处,可这事却将他们的关系一下子推向了两边,她好像退回到了面对他时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被他这么意味不明地盯着,更是浑身不自在。
她把盅盖揭开,里边的鸭糊涂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薛岑只是用眼梢掠了一下,方又转回她身上。
“你就知道我喜欢鸭糊涂了?”薛岑嫌开了口,转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差,所以梗住了兀自懊恼。
“知道。”琴濯的语气里带着自若的柔意,像是与他撒娇一般,“你是喜欢做这鸭糊涂的人。”
薛岑看见她快飞起来的小眼神,差点就破功了,轻咳了一声板着脸道:“戏都演漏了还跟我在这儿献什么殷勤呢,又是为了你的状元爷才与我虚与委蛇?那可真是委屈你了,现在还不赶紧跟人双宿双栖去?”
琴濯忍不住睨他一眼,“你都知道微微是女孩子了,怎么还这样说?”
“我在意的是她是男是女么?”薛岑被她的话点炸,陡然一扬眉又觉得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强端着一副臭脸,“欺君罔上,朕若不治治你们,你们都当朕是病猫了!”
琴濯听他一下就换了称呼,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没半点威慑力,反而叫她好笑。不过她是有心来求和的,也不再刺激他,把汤匙放到瓷盅里搅了搅,放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是专程来道歉的。”琴濯半蹲着身子,手扶在几案边上,眨巴着水润的眼睛满是诚意。
薛岑怕自己多看她一眼就要心软,愣是没扭脸,轻哼道:“道什么歉?你们是苦命鸳鸯,我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昏君,现在都成了冥顽不灵的恶人了。”
琴濯不理解他这时候还满是酸意的语气,不过她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这几日她都想清楚了,若是再不领会他这一片情意,自己跟铁人也无异了。
“对不起我不该从一开始骗你。”
琴濯乖乖巧巧地道歉,也没有忸怩之处,可薛岑一听动荡的心再度冷却下来,意识到她此前给予自己的假象,现在看她的卖乖讨巧也不敢再轻易接纳,心里被无形的沉闷挤压得发疼。
看着他淡下来的脸色,琴濯忙道:“我也不是一直骗你的,我保证以后都不骗你了!”
可薛岑觉得,哪怕是她存心欺骗,自己也是先理亏的那一方,所以他始终觉得这感情是自己偷来的,琴濯的三言两语又哪里管用。
“如今你也知道了微微的身份,我便没什么可瞒你,我大可跟着微微一块儿去蹲大牢,陪着她死,可我……可我——”琴濯一着急,关键的话就卡了壳,找不着表达的方法。
薛岑的心房里又翘起一角,迫切地想要听到那句话,长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哪知琴濯斟酌了半晌,竟是说出一句:“你又没给我休书,我不走。”
若是她只说后面三字,薛岑都满足了,偏偏还有前提,薛岑看着她不禁默然。
在此之前,琴濯其实已经想了好几遍了,甚至把想说的话都写了下来,从早看到晚,就怕自己漏了什么让薛岑更加误会。
可事到临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前面想的都忘了。
她见薛岑霍得起身,一着急赶紧将他抱住,急急忙忙道:“我说错了!你给我休书我也不走!”
听着她的语无伦次,薛岑不禁扶额,觉察她贴在自己背上蹭蹭,心里就软了一角,回过身问她:“还是为了孟之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