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没把牙咬碎,又实在没底气反驳,只能哑巴吃黄连地将那口气咽回去。毕竟李响说的是事实。席子每次只要不出差,就定会准时准点压着我一回不落地来复健。
但他一走,我便故态复萌。
稍微休息下,我们练腰腹。
我手脚撑地跪着,腰腹因无力而下塌得厉害,几乎要和上半背部断裂开来。臀和腿更是瘫软摇晃,即便我用尽了力气,也控制不住半分。
我四周都是镜子,我却将眼神定在地垫上,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可还是抵挡不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嘈杂嘲笑。
这些恶意,来自镜子里那些扭曲的我。
这是对我自己的厌恶。正如宋医生说的,我从始至终不肯接受自己的身体,因为我从未走出那场车祸。
我用这种拒绝的方式来将自己隔离在事件之外,企图保护自己。
他说,我这种情感剥离的根本,是我在经历重大打击和身体的重创后,将一部分人格留在了那天的车祸里,那个裴修然无法成长,时间也仅仅停留在了那一天,不断重演。
而现在这个我,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在经历裴修然的故事,我只是个局外人。所以才能很好地伪装,活得像个正常人,让别人以为我已走出困顿。
但我的身体永远都在出卖我,状况源源不断,神经痛的次数比其他人多且更为剧烈。它是在反反复复提醒我,对抗我。
也凌迟着我。
啪分散的注意力让我没能及时调整姿势来稳定身体,手肘一抻,刺痛之下本能地弯了肘,上半身便被累赘的腰腹拖着,直直地拍在了地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磕了下巴,嘴里顿时起了一股血腥味。
李响有些慌张地想帮我翻过身,而另一人已经踩着重步过来,将我捞起,送到我复健床上。
我不愿躺下去,强硬地拉着护栏。陆召顺着我,蹲跪在我面前,双手扶着我的腰侧。
李响,你去给他倒杯水漱口。
我将血咽下去,对李响道:不用麻烦。小事。
陆召眉心蹙得更紧。
李响扫了眼陆召的脸色,还是提步往外走,还是漱漱口吧,嘴里有血不好受的。
我说了我没事!这忽如其来的一吼连我自己都不曾料到,脑子在那一瞬完全的空白。就像有人用一块白色的布将我兜头蒙住,困住我的呼吸,让我无力思考,只凭着本能在剧烈挣扎。
我垂下头,手紧紧捏着床的边缘,几近失声地再次开口,对不起我
没事,我去给你倒水。你缓一下。
陆召慢慢站起来,抬手抚上了我的后颈,动作轻柔地带着我靠向他,落进他的拥抱。
耳边存在的呼吸,甚至比我自己的更重。
他说:如果很难受,就冲我发泄出来。不要再自己憋着了,阿然。
这次,我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9章 、明暗
陆召说:这次, 我在了。
可于我而言,这句话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曾经很多次我都盼着他出现。也在每一次摔得无力起身的时候,不切实际地幻想, 幻想陆召会来, 他会将我带离冰冷的地垫,会给我支撑的力量,会哄着我跟我说,裴修然, 别怕。
但他都没有来。
我一个人咬牙熬过的日子,满是黑暗和痛楚, 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陆召的人出现过。
是陆召残忍地教会我一个人生活。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打碎我用尽力气建立起的一切
陆召的手落在我手的外侧, 撑着床沿,将我整个圈在其中,裴修然,你在想什么?
陆召,你找过我吗?我愣神地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腿问道, 当年你有找过我吗?
有。陆召道, 但我没能找到你。
所以你就不找了。我忍着呼吸来强压下鼻尖的酸涩,然而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泛滥爆发,无以复加地落出眼眶,洇开在裤腿上。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委屈。那么多年我都选择无视, 选择掩埋的情绪,就叫作委屈。如果不是陆召再次出现,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将这些委屈重新宣之于口。
是我不对。陆召捧着我的脸, 用拇指抵着我的眼角,摩挲着,别哭。裴修然, 你别哭。求你了
可我告诉你了我咬着唇,声音模糊而破碎,尾音被情绪吞噬殆尽,连我自己都听不真切。可心里的那个裴修然,在嘶吼、在咆哮,在疯狂地叫嚣。
在宣泄着他的每一处不满。
我告诉过你的!陆召我告诉过你我在哪里的一遍又一遍,我把我所有的痛楚,心里的每一块疤全都揭开,捧着那点被搅碎了的血肉哭着乞求过你的怜悯。
我全都、告诉过你的。
我一口口用力呼吸着,却仍然觉得闷。那是从我心底里泛出的最深的疼,疼到我身体跟着战栗,疼到我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什么?
陆召的反应如此惊讶,惊讶得引了我的苦笑。也是,他应该压根就没收到那些短信说完分手,潇洒地把手机卡扔掉。
如同扔掉我一样。那么毫无留恋。
我愈发的难受起来,一口气憋闷在胸口梗着,我只有用力捶打,才能缓过呼吸。人也折得几乎要往前栽下去。我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将那差点要破笼而出的情绪生生压了回去。任由它化作猛兽,用其利爪将我的内里挠得血肉模糊,我也在所不惜。
嘴里淡下去的血腥味又浓烈起来,但我仍咬着牙关,逼迫自己收住了那显得狼狈又可笑的眼泪。理智逐渐回笼,我毫不留情挥开了陆召扶着我的手。
没什么。只是觉得陆总不如学学以前的自己,放弃得那般果断,不是挺好的吗?我抬眸,声音还很沙哑,但已归于平静,何故现在又要装得这般深情,对我死缠烂打?若是出于愧疚,那大可不必。
毕竟,我对你,早就不在意了。
陆召垂头苦笑了声,许久都无力再抬头。我看着他的肩一点点垮塌下去,挺拔的脊背也疲累地弯折着。
裴修然他出声时喉结颤得明显,你可真够伤人的。
跟陆总学的罢了。
本以为我这一刀扎得够深,够狠。谁知陆召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舔着唇,冲我道:嗯,是我活该。所以我受着。
面对他的无赖,我哑口无言。
我以前没看出来李响那么会卡点,就在这个我沉默的档口,敲门而入。更不知道他这般会看人脸色,只是让我恨差点心梗。因为他将水递给我后,又给了我一个垃圾桶和一包纸
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从我口中说出来底气很是不足,听着就不可信。李响还相当配合我地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但我觉得,他理解的方向并不正确。
漱了几轮口后,嘴里的血腥味不再那么明显。陆召不知道哪里来的糖,剥了一颗递到了我嘴边,怕我不肯吃,还特地解释道:洛丘河给的。含一颗。你唇太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