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怔,大概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陆召,我封闭了自己的感情,对身边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距离,活得更像是个机器人。而这种封闭,在王定安的眼里,是我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所以他并不强行硬闯,克制地与我保持距离,给了足够的相处空间。
也接受我对他的拒绝。
我们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会不断揣摩猜测,把自己的一颗心揉烂了,又熨平。有时,甚至是自我欺骗式的原谅。
王定安大抵对我也是如此,他不打扰,不越界。
而今次,我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改变的时候,王定安已经觉出了些许。正是他嘴里形容的大方相处,让我们这间变得不再有任何可能。
只有当你不再在意某个人,把那人当做朋友、兄弟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的时候,才有可能把那些别样的情愫剔除掉,与之大大方方地相处。
其实我真不该对你那么敏感,王定安几乎要把自己那伤口重新抠开,这样就能一直装傻装下去。
我抬手盖在了他的发顶,轻揉了两下。
他盲抓到我的手腕,裴修然,你都舍不得安慰我一句啊?我可是被你渣了
我的轻揉改成了爆栗。
王定安抬着湿漉漉的眸子,冲我张开手,抱一下总行?我喜欢了你四年,抱一下。他无理取闹得像是条非要冲你撒娇,扑进你怀里的大型犬,给我个拥抱吧,不然我太可怜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自己往前送了点。还没坐稳,就被他一拽带到了怀里,他单手扣着我的后颈,将我压在了颈间。我这时才发现,也就是王定安年龄小,我才把人当弟弟当小朋友看。
但实则,王定安比我还要成熟些。他只是把自己伪装成小孩子后,才来到了我身边,试图靠近。
裴修然,还是谢谢你,当初拯救了我。
我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你很棒。话音刚落,我就被人拽着肩,往后摁回了轮椅椅背。
抱够没?陆召的声音阴沉地从我头顶砸下来。
我看到他太阳穴就突突地跳起来,他那张脸总在反复提醒着我前几日的那次情绪崩溃。你怎么在这?!我恨声。
来接你去复健。陆召冷冷答道。
我特么又不是没开车,更不是不认识路,也没有断手,为什么去个复健都要被陆召安排?
王定安也不给我省事儿,这时候非跟陆召叫板似地来上一句,如果你不出现,我应该还会抱得久一点。
陆召咬肌崩着,唇角微收,一副戾气十足的模样。就他这样,还说什么如果我忘了他,他能学着放手。我都不知道他放得哪门子手。
中午用餐的人也不少,我免不了再次被动地成了万众瞩目,也不知道我这都面对的什么人间疾苦,非特么每次都让这两人撞一起。我松了手刹,转动轮圈准备走。
王定安见状,一把定住了我,饭还没吃,去哪儿?
陆召往桌面上看了一眼,又重新将眼神钉回我身上,吃完喊我。他刚走出去没几步,我就收到了微信提醒,还是那个只有我和陆召的微信群。群名已经改成了我的好邻居。
陆召:不许再抱!
下一秒,王定安的声音响起,带了点奇奇怪怪的音调问我:裴修然,你喜欢这样的?
我牙差点没给咬碎,不是!
王定安憋着笑,在看向我的那刻,再也忍不住地朗声笑出来。我也跟着笑,心里对他的那点歉意,不再那么浓重。
用过餐后,王定安把我送到了门口,他垂头看着我,盯得我有些不自在,便问他怎么了。
他正儿八经地问:裴修然,你还会来吗?却没等我回答,自己就蹲在了我面前,仰头对我说,你得来。你还欠着我人情呢。
好。知道了。
我要你一直都欠着我这份人情。他冲我挑了挑眉,又收了表情,郑重地跟我说了句,再见。
再见。
我没等陆召,自己回到了车上,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拉着扶手把身子扯正,陆召就钻进了我的副驾。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反而冲我无辜地眨着眼问:需要帮忙吗?
我把自己的腿提正,陆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召明知故问,误会什么?嗯?
陆总难道以为
是啊,陆召截了我的话,不讲道理地肯定着,他凑过来,伸手拉下了我那的安全带,替我扣上,但扣完了,人也不坐回去,盯着我又对我比了个三。
和他刚出现时一样,不过这一回,不是一根一根指头往外蹦,而是一根一根指头往里收。眉尾压着,还挺无辜,阿然你看,该解释的误会我都解释了。该清的障碍我也都清得差不多了而且他凑得愈发的近,几乎将唇贴在了我的耳垂,一说话,唇峰便撞了上来。
我哭都对着你哭过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他刻意用了气音,说得仿似耳语般暧昧不清,让这句话听上去愈发的撩人耳。
我负个屁的责!我放下手刹,直接冲了出去,他因惯性往后一倒,脑袋砸在了椅背上。嘶阿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都看过我哭了,就得对我负责一辈子。我一直履行着承诺,你可不能食言。
陆召,你他妈就不能闭嘴安静会吗?我近乎暴躁地瞥了陆召一眼。陆召模糊地低沉一笑,没再招我。
一路无言,等到了复健中心,陆召竟然睡过去了。如今这么安静地看着他,才发现,他依旧满脸疲惫,像是无法从上一次的病中缓过神来似的,眼底的青色一直没消,唇也还是不健康的白。人瘦了一圈,脸颊的线条感显得更为凌厉。
上次他病了三天,堆积的工作让他之后一个礼拜几乎快睡在办公室。听洛丘河说,帮新飞填完窟窿后,上城丢了好几个项目,导致今年可能没法完成预期目标。其中弯弯绕绕的我不懂,但最直观能反应的,就是对赌协议。
今年完不成的,累积到明年,就会以倍数增长。
这样一来,陆召身上的压力就更大了。上城说到底也不是陆召自己一个人的,他只是占了最大额的股份,其他还有一些小的持股股东。他参加对赌想来身上也是背着骂的,如今一来多半是愈发难行。
算了,就让他休息会儿吧。我把空调调高了些,将对着他的那个风口稍微拨了拨,留了我这边的窗户缝隙透气。
冷风灌进来,呼吸着这口冷气,让我的毛躁的情绪稍有缓解。毛躁是因为不明白现在自己的心,理不清自己对陆召的感情。
一切都解开了吗?我是真的放下了吗?我的潜意识是不是已经在允许陆召的靠近了?可回过头去看,哪怕知陆召就等在那,我们之间也永远隔着一道墙,不是吗
而且,无论如何,我都已经不是以前的裴修然了。
我深陷在座椅里,手握着自己的膝盖。因为常年的瘫痪,我的膝盖骨略显突兀,仅仅是一张松垮的皮覆在骨骼上。我用力将五指嵌进肉里,才勉勉强强能感受到一丝特别微弱的感觉,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这才是现在的我
干嘛呢?陆召说话的同时,手已经覆了上来,带着我松开了腿,是为了让我睁眼开就开始心疼?
我懒得搭理他,甩开他后自己拿了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