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下了山,远远望见前方弥漫着浓浓黑烟。
苏见深眺望前方:好像出了什么事
这里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火,历经火舌的扫荡,四面颓垣,成了一座瓦砾场。
火后的黑烟盘旋于大地之上,寻着轨迹冉冉升起,让蒙白的天色铁青着一张脸,苟延残喘的火苗,宛如夜幕里盛开的一朵朵红菊,在沉黑的大地之上,瞬间盛放又瞬间凋零。
是火灾。公子怀道。
苏见深踩灭脚下的火苗,道:近些日子多为雨天,怎会起这么大的火看样子,是烧了整个村子。
他话音一顿,看向公子怀:会不会和客栈那些人有关
满目残瓦颓垣,一片疮痍,只有远处还有一座烧了半面墙的大宅子。
看得出来,是家有钱人的宅子,修的十分豪气阔绰。
二公子,你瞧苏见深指向远处:那里似乎有人迹。
公子怀低下身子,捻起灰烬吹散:这火起得这么大,周遭青砖瓦砾早已化为灰烬,却缘何单单留下那一家
他举步往前走,皂白的一双靴子,踩灭脚下一团团气息奄奄的火苗,按捺不住的余烬试图爬上他的脚边,却已经是大势已去,徒在靴边留下攀岩过的痕迹。
苏见深赶忙跟上,二公子去哪?
公子怀看了眼那座宅子,那一双冷情的长眉一挑,自然是想看看,这宅子有什么本事。
苏见深倒也不笨,瞬间明白公子怀的意思:二公子是怀疑,这宅子有蹊跷
公子怀提步道:去看看。
经历过这样一场大劫而侥幸存生,任谁也无法平静,那大宅院的大门大敞着,一个细瘦,面色蜡黄的男人,正蹲在宅院不远处。
走近了一看,那男人手里拿着点干草,正就着地上尚未熄灭的火苗点火。
那男人抬脸看见公子怀:你们是
公子怀道:我兄弟二人是来此地寻亲的,却见此地,似乎正逢上难事
那男人叹了口气,手里的干草索性丢在了地上,蜡黄的脸色上显露出一丝对命运的无力感,天命啊,都是天命。
透过那男人的口中公子怀才知道,这男人叫张老爷,靠卖玉为生,这地方叫择叶村,祖上十几辈的人都生活在这村中,村里的人一直安稳的居住在此地,活得十分安逸自在,谁料想,突然遭此大劫。
临到了最后,张老爷悲痛道:倘若不是我日日念佛,得佛祖保佑,今日我张家必要毁在我的手里啊!
苏见深安慰道,人灾可躲,天灾难防,好在你一家已经幸免于难。
火星烧着了地上的干草,一股灰烟缓缓在张老爷的脚下升起。
张老爷提起此事便十分伤心,看着地上的干草也已烧着,已是无用,便站起身来,与苏见深和公子怀苦笑道,这大火,早把周边烧的个干干净净,恐怕你那亲戚也哎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苏见深瞥了眼公子怀,口气颇有几分伤情道,老天爷不给命活,是我和二哥福薄。
他是顺着公子怀的借口接话,却忽然瞥见了张老爷腰间挂着的一块血玉,神色一顿,微微一笑道:张老爷这玉真是好看。
张老爷怔了一下,抚上腰间的血玉回道,这是古玉,是我早些得的,这可是好东西,有钱都难买着。
苏见深微微一笑,倒没多话,看向敞开的院门道,不知道老爷家中可还有空房,我和二哥舟车劳顿,想借宿一晚,不知是否叨扰?
张老爷也是个大方的,他那蜡黄的一张脸在青烟的映衬着瞧着有些发青,他道:世道艰难,出门在外,还不是你帮着我我帮着你。
他一脚迈进门槛里,进来吧。
这宅子倒也大,前院似乎有些荒废,地下青苔杂草无人料理,张老爷也没向他们解释,带着他们穿过了前屋,一直到了后院,才有些人迹的模样。
公子怀一路并未多言,他大约是知道苏见深的心思,并未多问。
张老爷指了指后院的南北两座屋子,正巧你们兄弟二人一人一间房,这屋子许久不曾有人住过了,但愿两位能住的惯。
公子怀忽然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兄弟二人同住在南屋就行了,多住一间也浪费。
张老爷倒也没勉强,点了点头,既然两位
爹,家里来客了吗?
张老爷的身后来了一个年轻男人,一身长衫,面目倒也清秀,只可惜是个跛子,手里正握着拐杖,倚在院门边。
张老爷见到那男人,神色淡淡的,看到苏见深和公子怀望着他,才解释道:这是犬子,张安。
接着又冲张安解释道:这两位是来此借宿的
这才想起,似乎并没有问清公子怀和苏见深的名字,好在苏见深先开了口,冲张安一笑道,我姓苏,这是我二哥。
大约是因为脚跛的缘故,张安脸色不大好,走这么一会儿路,于他而言有些吃力,他冲着苏见深颇有些礼数的点了点头,我身子不大好,便不陪客了,两位公子在此不必拘束,陋室残垣,莫要嫌弃才是。
这张安上过私塾,谈吐间有些文人的儒气,说罢便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
公子怀望着张安的身影一言不发,神情若有所思。
苏见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二公子在看什么人都走远了。
公子怀转身道:进去再说。
南边屋子虽不大,但是两个住,倒也够了。
二公子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苏见深关上门问道。
尚且不能断言。公子怀坐在塌上,闭着眼,似是在凝眉思索。
苏见深坐在一旁:一个跛子和一个半百老人,如何能在这茫茫火海中活下来我觉得,并非是这火来得蹊跷,而是这两人蹊跷,那张老爷说,是佛祖保佑,二公子
他头一抬,却见公子怀闭着眼,呼吸平稳。
苏见深轻喊道,二公子
公子怀却不答话,仍旧闭眼。
难道睡着了?
苏见深又低声喊道:二公子
公子怀依旧不答。
苏见深心想,想来是昨夜他替自己守着的缘故,一夜未眠,又赶了半天的路,兴许是累了。
苏见深不再多话,只坐在一旁静静的等着,目光却克制不住的自他身上游走,忽而瞥见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骨之间似乎是暗暗的藏了一种力,像他的人一样,将锋芒圈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