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蔚跪倒在地:“启禀陛下,是有关瑜夫人落水之事的真相。”
赵王脸色猛然一变,从座上站了起来。
程蔚直视前方,一字一字地说道:“瑜夫人,是被臣推下水的。”
一边的程若海听到后,瞠目转向他:“逆子!你在说什么!”
“程若海!”赵王厉声打断,“你们程家好大的胆子!”
“陛下,”徐夙适时地拦住他,“不如先听程小将军说完。”
“好啊,寡人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可来回踱步间,赵王也已有了决断,“来人,先去把程府给我围了!”
徐夙觉得好笑。
人人都说赵王仁德,可翻起脸来也不就是一瞬间的事。
不管程蔚说出什么,最后程家都逃不了连坐。
程蔚看了徐夙一眼,却没敢看自己的父亲,只怕多看一眼,罪孽又会多一分。
可他的痛苦是痛苦,程家的痛苦是痛苦,小殿下又为何要与他们一起承受呢?
他苦笑一声,终是说道:“母亲一向与瑜夫人关系不错,却在临盆前一日与夫人小聚时吵了一架。第二日,夫人虽生气,却仍是担心影响了母亲的情绪,从明月楼请了个乐人来为母亲弹奏些舒缓的曲子,母亲前一秒还心情大好,后一秒却突发腹痛。”
“臣知母亲临盆后,从教练场赶回,在屋外守了一夜,却只等来了母亲难产而死的消息。后来,瑜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梨花带泪地找到臣,告诉臣都是因为瑜夫人记仇,让那乐人故意弹乱了节奏的曲子,才会扰了母亲的胎。”
“荒唐!”程若海怒吼一声,冲上前去给了他一巴掌。
程蔚不躲不退,就这样承受住了。
“确实荒唐,”他眼神空洞洞的,“臣理应知其荒唐,可臣还是去了家中的河塘边,抓着夫人的肩质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所以一切都不是意外?”赵王指着程蔚的鼻子,找不到一点先前温和斯文的影子。
程蔚摇摇头,“是意外。”
他闭上眼,溺于那段他想方设法抽离却从未成功的回忆中,似有细雪落与肩头,与那日一样,盖住了一切暖意。
短短片刻长得像经年般。
他笔直地跪着,缓缓说道:“大雪纷飞,河边湿滑,争执之中,是臣失手没能抓住向后倒去的夫人。”
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不是他,瑜夫人不会死。
直到后来他去了明月楼,找到了那个叫阿挽的清倌,才知那时疫病流行,她有幸捡回一条命,却失去了听觉。而那日为母亲奏曲,是她病愈后第一次待客。
一个才失去听觉的人,怪不得奏不出动人的乐曲。
他就这样,亲手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一听此言,程若海捂着胸口,随即喉间腥甜涌上,急火攻心,竟是一口鲜血喷出。
赵王体念他年老功高,从不要他行跪礼。
可今日,他甚至未来得及擦去嘴边的血,跪倒在地。
“陛下……”程若海哽咽着喊了一声。
这个年过五十,鬓发斑白的人,此刻看来竟显得如此可悲。
赵王却没有为程家留下分毫颜面:“不必说了。不要说程蔚,今日谁替你们程家求情都没用!”
程若海知一切都无法挽回,眼框已湿。
平成殿中,再无人言语。
此时,一道娇嫩的声音划破这个虚假的平静。
一个团子喊了一声:“爹!”
元琼和程念华一起走进来,看着殿内跪倒的人,便都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徐夙告诉她,赵王最后绝不会让她嫁给程蔚。
她一步一步走到徐夙的身边。
希望他能帮帮自己。
帮帮无辜的人。
明明真正作恶的人,还没有被抓到,不是吗?
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近,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徐夙望向那个一向干净纯然的小人,染上了隔夜未去净的暗红色血污。
他看见她眼中的焦灼,可惜她找错人了,他手里拿的是屠刀。
猎物还未屠尽。
其他人,不归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