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然应了一声,起身开始往回走。
就在他距离曹觅还有五六步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几息混乱过后,是守夜士兵刻意压低的喝骂声。
“不准在这里斗殴喧哗!”
“……你们在抢什么?马上离开!”
“那孩子怎么了?不动弹了……刚你不是故意没赶他,让他靠在车轮边取暖吗?”
“……”
曹觅皱了皱眉,故意让自己不去听那些动静,上前抱起戚然,只想快速离开这里。
定在原地的小胖墩被抱起来后,毫无预兆地发出惊天的哭嚎声,驱散了周围人昏沉的睡意。
这天夜里,戚然哭了很久。
他平日在府里就爱哭,但曹觅已经摸清了他的小脾气。被戚安欺负后的愤怒哭泣,受了委屈找曹觅要安慰的哼哼唧唧,不满意时雷声大雨点小的干嚎……
但他从没有一次像这天夜里一样,哭得这样毫无理由,却拼尽全力。
曹觅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让人去将那个流民孩子接了进来。
那孩子昏过去了,手里还捏着一丁点糕点渣。
曹觅大概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给几个孩子讲的故事里,偶然会宣扬些助人为乐的美好品德。小胖墩难得用自己最爱的吃食做了次好事,结果竟发现是害了人家。这种强烈的心理落差感,哪里是他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屁孩能承受的。
曹觅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帮他平息着哭嗝,一边用眼神示意东篱将人带下去好好医治。
天亮后,肿着眼睛的戚然去找夜里那个孩子。孩子已经连夜被王府里随行的大夫医治过,全身上下贴了好几处药膏,尚未苏醒。
戚然站在距离那孩子很远的地方,直直地盯着他看。
戚安见状,直接就想拉着他走近些,他却又不肯了。
戚安嘲笑道:“傻子,胆小鬼!”
戚然瞪他,与他呛声:“你才是傻子,你是坏蛋,是想要吃唐僧肉的老妖怪。”
戚安一副不跟你计较的模样,转身找了老大戚瑞埋头在一处说话。
下人们收拾完毕,车队继续往平靖出发。
这一日便顺利了许多,他们在半路遇到了平靖过来接他们的官员,还有已经在辽州安顿下来的,戚游军队的先锋部队。
那些流民似乎对平靖有什么顾忌,最固执的也只继续跟了一里路,见他们直直往平靖去便停下了脚步。
曹觅将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
进入平靖,戚游将她们安顿在一处院落中,自己又很快离开。曹觅看着院子内外四处巡视保卫着他们的兵卒,心中有些惴惴。
但一切似乎都是风平浪静的模样,除了当天夜里戚游并没有回来,一切与她们在其他驿站中的经历无异。
入了夜,休息了一下午的孩子们没有困意,曹觅就带着他们三个在院子里看星星。
几人的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到那个被救下的小孩身上。
“这就是爹爹说的,人各有命。”戚瑞突然道:“我们与他们本是不同的,戚然就不该多管闲事。”
戚然在旁边扁了扁嘴。
他敢和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戚安吵架,却不敢出声反驳这个说话一向很有道理的大哥。
曹觅却摇摇头,捏了捏戚瑞的小脸。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苍穹,突然说道:“有一个富人想要儿子理解贫穷和富裕的差距,带着他来到郊外最贫穷的一户人家中借宿。
“几天过后,富人骄傲地询问孩子,‘怎么样,你现在知道我们和那些贫民的差别了吧?’
“孩子就点点头,说:‘是的,父亲。’
“富人很开心,又问:‘那你说说,都有些什么差别?’
“那孩子回答说:‘我们住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里,但这家人睡在一整个辽阔的平原上。我们家中挖了三口井,可这家人取水的河流由西往东,看也看不到尽头。夜里我们点起蜡烛,而这家人用一整片天空的星星照明。’”
将故事说完,曹觅转头摸了摸戚瑞的发顶。
“瑞儿,每个人的命运确实不同,但我们生活在同一片苍穹之下,用星光照明的人,并不比点得起蜡烛的人低贱。”
戚瑞嘟了嘟嘴,似乎想反驳,但半晌都想不出什么理由。
老二戚安于是接口问道:“娘亲,那你要如何处置那个人?”
曹觅其实也没想好,不过人已经救下了,她也不会随便把他丢了。
于是她回道:“嗯,先暂且带走吧,之后怎么安排再看。”
戚瑞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他又想到什么,开口道:“被戚然的糕点一砸,他的命运,就不同了。”
老二戚安赞同地直点头,“我早上就说了,他运气好!”
曹觅这才明白白天里,这两人对着那孩子在嘀咕些什么。
她好笑地摇摇头,将老三戚然抱过来,看着小胖墩在自己怀里打了个哈欠,便问道:“困了吗?”
戚然点点头,“娘,我们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