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时候?他这样直截了当,徐婉的心连带着整个人抽了一下,却仍故作镇定仍在沙发上,只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问道:“那二少您的意思是?”她虽然强忍着,声音却是发着颤的。
“我在你立丰银行的账上存了一笔钱,足够让你和你弟弟这辈子衣食无忧,除此之外,我在枫田有一幢比这里更宽敞的别墅,到时可以你搬过去和你弟弟一起住。”孟钦和一边打量徐婉一边道,许是突然在徐婉的脸上看到一丝笑意,话说一半便停住了。
徐婉垂着眼不去看孟钦和,眼睛盯着地毯上的佩兹利花纹出神,她一滴泪都没有落,轻飘飘地笑了笑:“真好呀!只是我想问问二少,这些有什么条件吗?”
徐婉以前在孟钦和面前都是顺从、温柔的,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孟钦和说过话,以至于孟钦和也稍稍愣了一下,重新看了她一眼才道:“我不希望这个孩子出生,做完手术你就去枫田别墅休养。”
她和孩子终于被他抛弃了,就像这些日子担心的那样,可这一切真正到来的时候并没有那么令她害怕。
徐婉这一次没有再和从前一样跪着哀求他,反而在他面前慢慢站了起来,抬起头来道:“二少,您答应给我的那些我都不要,从前您给我的我也不要了,我只想换这个孩子一条命,我要他活着。”她的嗓音柔软却透着韧劲,孟钦和看着她,眉头一点点蹙紧。
她在孟钦和面前百依百顺、卑微了整整两年,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这么有一天,她敢当着他的面这样违逆他。
或许是无欲则刚,又或许是为母则强,要这个孩子的初衷是为了留住他,可如今她什么有不想要了,她只要她的孩子。
徐婉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的贵重首饰一件件摘了下来,柔声跟孟钦和道:“二少,谢谢您这两年的照顾,我知道您要结婚了,所以您不用担心。这个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带他离开坤州,绝对不会让他打扰您和杨小姐。”这并不完全是临别前的客套话,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如果没有孟钦和,她的确不知道沦落到什么地步去了。
徐婉将身上最后两只翡翠镯子摘下,轻轻搁在茶几上,又朝着孟钦和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她既然不要他的一丝一毫,这里——让她衣食无忧却也困了她整整两年的金丝鸟笼她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然而她还没有将卧室的房门打开,身后传来他不冷不淡的发问:“什么都不要?你准备用什么养活他和你自己?继续回舞厅卖笑吗?”
回舞厅卖笑?这句话就和针扎一样,徐婉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几年她所有的花销都是记在孟钦和账上的,离开了孟钦和她便没了生活来源。她虽然有一个弟弟,但他不仅不能帮她,反倒要靠她去养家。
徐婉一时语塞,更加不愿面对孟钦和,一边匆忙往外走一边道:“这不用您管,我自然有办法。”
她话音刚落,孟钦和却走了过来,一把握住她手腕,“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会尽可能和之前的《回到民国当名媛》区别开来,写的是底层女性的觉醒和男主不断被打脸。
第2章 云泥之别
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温热有力的,记忆中孟钦和是第一次这样抓她的手腕,也是第一次对她说“站住”。
从前的她总是乖乖待他在身边,总是对他百依百顺,用不着他这样。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存在,徐婉这些年就习惯了唯孟钦和的命是从。孟钦和一声“站住”,她的脚步便不自觉地顿住。
可能是受了惊吓,腹中的孩子隐隐有了动静。他让徐婉突然清醒过来,孟钦和不是舍不得她,而是她肚子中还怀着他不想要的孩子。
不行,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徐婉咬了下牙,试着从孟钦和的手里挣脱出来。她用力缩了一下,可力量差别悬殊,孟钦和的手纹丝不动。
徐婉不得已回头去看孟钦和,却发现孟钦和也在皱着眉打量她。他的目光冷峻,像是在审视,审视这个温顺惯了的女人怎么也有不顺从他的时候。
徐婉被孟钦和看得胆怯,甚至在想要不要和从前一样去哀求他,她从来没有什么尊严,也不差这一回。
正僵持着,突然有人敲门,来人是孟钦和的副官宋存山,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孟钦和汇报。
徐婉之前也听说了些,坤州最近不太平,司令府那边也出了些事。孟钦和是个分得清主次的人,见宋副官进来便将徐婉的手松开了,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偏头吩咐宋副官到一旁谈话去了。
然而就在孟钦和松手的那一刻,徐婉整个身子抖了一下,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她没有再犹豫,头也不回地朝走廊上跑去,慌乱中她好像看到孟钦和和宋副官都转过身来,讶异地看着她。
徐婉不管也不顾,只一味向大门跑去,孟钦和的卫戎、洋楼的佣人都在注视她。也是,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此刻却仓皇像疯子一样。
好在并没有人阻拦她。
连徐婉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居然就这样跑出来了,跑出了这座困了她两年,她甚至有些不舍的围城。
外头下着小雨,徐婉没有伞,雨线飘过来,她的旗袍被淋湿变成极暗的绿。洋楼中佩芳觉得不对劲,已经下楼来,“姑娘,您到底怎么了?二少还在楼上呢?”
往回退一步便可重新回到屋檐下避雨,徐婉咬了咬牙,一个人跑进愈来愈大的雨中。
“姑娘,姑娘,快回来!您大着肚子这是要去哪呀?”佩芳仍在喊着。
还有人在劝佩芳,“二少都不管,您管她做什么,要是您因此得罪了杨小姐,这值得吗?”
雨势越来越大,像是从天上浇下来的,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前跑着,身后佩芳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并没有来找她。
只是徐婉这个时候才发现,她原以为离开孟钦和她便自由了,可真的跑出来了,她连自己要去哪都不知道。
除了那座熟悉的洋楼,她甚至想不到其他容身的地方,徐婉虽然有一个弟弟,但是还在念预科,学校她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去学校?
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徐婉记起来从前在老城租过一间房子,她以前和弟弟徐子仁一起住在那,她跟了孟钦和后,又给弟弟徐子仁续了三年租,那时徐子仁嫌老城那处公寓太破,住了两天就搬出来了,还没有退租金,甚至连东西都没有搬走。
当徐婉重新回到那栋老房子楼下时,浑身已经湿透了,头发一股一股的贴在脸颊上,狼狈极了。
这栋房子位于旧城区,因为房价低廉,在这租房的人多是捉襟见肘的,多的是拖家带口来城里做工的人,和来坤州避难穷到专拣别人抽剩烟头的白俄人。
徐婉这一身泛着光的柔软锦缎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正在准备晚饭的妇人和满脸泥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徐婉,大家都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有了身孕的阔太太来这里做什么?
最后还是从前的房东太太认出了徐婉,她之前就听徐子仁提过,她姐姐现在攀上了高枝,是司令府二少孟钦和的女人。
因此房东太太一开始认出徐婉时是客气的,热情地说了一大堆客套话,还请徐婉去她家里避雨。然而当徐婉说出她想住回从前那间租金还没到期的房子时,房东立即变了脸色。
乱世里的人生原本就是飘零的,起起落落早就见惯不惯,何况是一个女人的命运。老辣的房东太太马上意识到当初突然阔绰的小舞女已经被人抛弃了。
房东太太皮笑肉不笑,像是早有先见之明一般重新打量了眼徐婉的小腹,语带讥讽:“你的租金是还差几个月到期,只是我这地方小又破,当初您弟弟是住不惯的,不知道您现在大着肚子能不能住下去。”然后极不情愿地给了徐婉钥匙。
当徐婉将那扇咯吱响的木门打开,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透了过来。两年前徐子仁走的时候没怎么收拾,留下的被褥什么早就发了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