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拿了厚厚的棉袄给阿弟裹上,吩咐他一定要抓紧缰绳后,拉着阿娘说:“阿娘,我们上车吧,让阿耶陪小四玩,您也能松快一会。”
崔氏等上了车才责备女儿道:“你怎么能让小四跟你阿耶疯?万一病了怎么办?”儿子是崔氏的命根子,崔氏对王小四看得比谁都重!
“你放心,阿耶还能没分寸?他是阿耶的亲儿子,你还把阿耶害了他不成?”王珞安抚母亲道:“您总不想阿耶以后只亲近大郎、二郎、三郎,不亲近四郎吧?”
崔氏闻言立刻不说话了,她当然不想让丈夫只亲近庶子,不关心嫡子,那三个野种平时已经抢了很多四郎的宠爱了。
王珞匆匆安抚完母亲,召来眉绿吩咐道:“你派人去前院问问,阿耶怎么会来了?”她更关心阿耶为何会怒气冲冲过来,他那样子不像是来接他们回家的。
崔氏哼了一声:“他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大丫头去嚼舌根了!”崔氏突然想起昨天沈夫人送女儿的玉镯,紧张地问:“她不会又要抢你大母给你的玉镯吧。”
王珞安抚母亲说:“你放心,这次我谁也不给。”以前王琼要的都是小玩意,王珞也懒得跟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计较,但羊脂玉镯是阿娘的爱物,要真被王琼抢走,阿娘估计一辈子都不能释怀,她跟王琼又没姐妹情,当然不可能为了她委屈亲娘。
可王珞感觉阿耶不是为了镯子而来的,阿耶不是注意这种身外之物的人,王琼跟他说这件事,他可能会卖了自己珍藏,给王琼另买一只玉镯,但不会怒气来来的找他们算账,他肯定是因为别的事生气。王珞有些怀疑王琼是跟阿耶说了林氏想让孙子娶二娘的事。王珞沉吟了一会,对崔氏说:“一会到家,如果阿耶问起二娘的婚事,你就说庶子女的婚事你不管,一切都有阿耶做主,嫁妆也是阿耶给,你不管。”
崔氏闻言理所当然道:“我肯定不管,两个赔钱货罢了,带什么嫁妆?我当年都没嫁妆。”
王珞:“……对,就是要这么说。”阿娘不是没有嫁妆,而是嫁妆都被阿娘送给林氏了,因为林氏说,姑娘家的嫁妆到了夫家,就是夫家的了,让阿娘把嫁妆给她保管,她日后想用钱了,就问她要,阿娘就真把嫁妆送给林氏了。这也是王珞对林氏生不出任何尊敬之情的重要原因之一,明知道阿娘是填房、父亲又跟元妻感情很好,她能敢昧下女儿的嫁妆,她完全不把阿娘当女儿看待,她又何必把她当亲人?
王朗抱着儿子走了一路,冲到天灵盖的怒火渐渐下降,等到了家里,他让女儿抱走儿子,他让崔氏跟他去书房说话。王朗很久没踏进崔氏房间,崔氏也不喜欢王朗去自己卧室,都说至亲至疏夫妻,这对夫妻即使有了两个孩子,也只有疏离,从来没有亲近过。崔氏比大崔氏美许多,可再美都掩饰不了她贫乏的内心,王朗跟这样的女子没法有任何共同语言,他唯一庆幸的是女儿不像崔氏。
王珞带着王小四去浴室洗漱,小四光着身体、蹬着两条小短腿,在浴盆里使劲扑腾,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王珞穿着寝衣,坐在一旁随他玩水,木屋里热气腾腾,比外面温度不知高了多少。眉绿仔细的将茶籽油涂在王珞头发上,跟王珞说着她刚打听来的消息:“阿福说,大姑娘早我们一个时辰回来,回来后就去了郎君卧室,不一会郎君就气冲冲骑马出门了。”
王珞哂笑一声,“她还挺关心二娘的。”以前从未见她关心过二娘、四娘,现在居然都知道担心她们终生大事了。王珞不觉得王夫人会告诉王琼林氏的打算,这应该是王琼自己看出来的,她似乎比之前开窍了?
眉绿忿忿道:“大姑娘正事不干,整天尽作妖。”她实在心疼自家姑娘,每天都操不完的心。
王珞道:“她未必想挑拨离间。”
眉绿不以为然,姑娘就是太善心,总把人想的太好。
王珞继续说:“她没那个脑子。”她要有心挑拨离间,以阿耶偏心她的程度,早被她挑拨的跟阿娘离婚了。
眉绿被王珞逗得扑哧一笑,王珞却没笑,也不知道王琼做这件事是真担心二娘,还是有心挑拨离间,如果是后者——王珞也不怕,人或许会因为年纪渐长而开窍,变得有城府,但不会因此改变智商和性情。王琼之前不是自己对手,现在也不可能压过自己,只要王琼不是想害她和阿娘,王珞并不在乎她这点小改变。王珞巴不得家里兄弟姐妹各个都好,他们将来日子越好过,她也就越轻松。
眉绿提醒王珞说:“姑娘,您要不要跟二娘说一声。”以大姑娘的心性,做了这事肯定会告诉二娘子,如果二娘子把不嫁崔家的功劳算在大姑娘身上,姑娘不就白做好事了吗?
王珞淡淡道:“不用。”二娘跟王琼同年出生,她母亲是大崔氏的丫鬟,王琼既恼她比自己早出生,又担心二娘抢了大郎、二郎的关注,小时候有机会就欺负二娘。二娘六岁以前,甚至都没吃过一顿饱饭。还是王珞年岁渐长,慢慢洗脑阿娘后,二娘、四娘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如果二娘只因王琼一句话就跟自己离心,那也没什么好挽回的。本来王琼帮助二娘、四娘更多是因为同情,而不是因为血缘关系。
王珞不在乎,眉绿却放在了心上,准备暗暗派人盯着大姑娘,姑娘心善,做好事不求回报,她却不能坐视外人抢走姑娘的功劳。
书房里崔氏还穿着外出的衣服,她不耐烦的对坐在书案前一声不吭的王朗说:“你找我什么事?”都坐了这么久才不说话,他不会是让自己来做冷板凳的吧?她现在只想早点回房,洗了澡睡觉,崔氏暗暗嘀咕,被那矫情的丫头念久了,她都矫情了。
王朗难得心平和气的问崔氏:“你今天为什么带二娘、四娘去良国公府?”
崔氏说:“我阿姨要看她们,她想给二娘说亲,被我回了。”崔氏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好隐瞒的。
王朗没想崔氏居然这么直白的说了,他怔了怔说:“哦——你回绝了——”
崔氏不耐烦道:“不回难道还要我操心她们亲事不成?你那会可是信誓旦旦说过,除了我生的,别的孩子都不要我管,你想反悔不成?我告诉你,别想我给二娘出嫁妆钱!我没钱!”崔氏满脸戒备,她没嫁妆,但这些年管家得了不少私房,她钱袋子还是挺鼓的,只是这些钱要留着给儿子当贴己、给女儿添嫁妆、给阿姨打首饰……她才不给外人!
王朗听得额头青筋直冒,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对妻子心存幻想,“我这里没事了,你走吧。”
崔氏起身嘟哝:“越来越叽歪了,就这么几句话,都值得你浪费我这么多时间,不知道我要早睡吗?”她抱怨完,扬长而去。
王朗:“……”
第11章 未雨绸缪
崔氏回浴室时,王珞刚洗完头,正躺着让丫鬟给自己浑身按摩,小四郎已经洗完澡被乳母抱走了,崔氏也先去洗了个澡,然后跟女儿并排躺着,享受着丫鬟的伺候。王珞见崔氏满脸舒畅,就猜她没跟父亲吵架,王珞笑着问崔氏:“阿娘,阿耶找你是为了二娘的亲事吗?”
“就是二丫头的事。”崔氏轻啐道:“我也才知道你阿婆准备给二娘说亲,他是怎么知道的?肯定是大丫头回来告状的,你要多小心她,这人精着呢!什么都看在眼里,有机会就把你卖了!”
王珞说:“她不是一贯如此吗?”
崔氏难得叹了一声:“我看该说人家的不是二丫头,而是她,她赶紧嫁人吧!”
王琼将自己猜测告诉父亲后,就一直让人关注着家里动静,可是她现在住在沈夫人院子里,沈夫人治家手腕比她强多了,她的贴身丫鬟都不能随意出入沈夫人院子,外院的下人她又不熟悉,她只能让自己的乳兄去打听。
她乳兄老实忠厚,前世对自己忠心耿耿了一辈子,却没什么能力,他在王朗院子外站了许久,冻得浑身冰凉,却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而且沈夫人院子他也进不去,折腾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让自己母亲给王琼传话。
王琼听了乳母吭吭哧哧的回报,微微苦笑,她这时候在父亲和外祖父母的庇护下,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哪里想过要培养人手?等她婚后吃了大亏,醒悟过来时已经晚了。想想三妹,一点点大的时候就知道培养自己人手了,别的不说,她的贴身丫鬟眉绿手段就比自己乳姐强多了。
王琼看着满脸窘迫的乳母,柔声说:“阿媪,乳兄辛苦了,你快找个疾医给乳兄看看,莫要冻坏了。”
乳母见王琼不怪儿子无能,心头一松,笑着说:“他身体好着呢,不怕。”
王琼说:“小心总无大错的。”她看着满脸憨厚的乳母,心中一动,大夏就亡国了,届时各地军阀割据、民不聊生,有段时间他们过的可真苦,但乱世也是人才辈出的时代,她或许可以趁着很多人还在蛰伏时先跟他们交好?
她想感激的人,这世也要一一报答。王琼吩咐丫鬟把二娘、四娘请来赏花,以前她对二妹不上心,可二妹却是唯一一个,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登门拜访自己的人,好容易有了重来机会,王琼想在她需要时回报她一二。王珞低头想了好一会,又对乳母说道:“阿媪,等乳兄身体好些了,我想再让他做件事。”她现在手上除了乳兄,没别的可用之人。
“姑娘吩咐。”乳母连声道:“我这次一定盯着他办差。”
王琼说:“这次事很简单,不用乳兄多费功夫。”她偏头对乳母低声吩咐了几句,乳母惊讶的看着王琼,见王琼肯定的点头,她才迟疑的说:“我回头就让他过去。”
王琼道:“让乳兄注意些,别人发现了蹊跷。”
乳母说:“姑娘放心,我省得。”
王琼吩咐完乳母,就坐在房里等二娘、四娘过来。二娘、四娘在房里做针线活,勋贵家的女孩子针线活大多寻常,最多也就做些贴身小衣。二娘、四娘对衣服剪裁只是粗通,两人最擅长的是绣活。拿王珞的话说,女子立身世道,总要有个安身的技能。两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能学的也就是绣活了,一旦将来有个万一,靠绣技也能活下去。
两人很感激王珞对她们的安排,像她们这样的庶女,在别的高门大户,就是当猫狗般养大,主母心慈的,还能认她们为庶女,找个人家发嫁;不上心的就让她们当奴婢,或者随意把她们送人。像三妹这般不止让她们每人有间单独的屋子,还操心她们将来的嫡女,不说前无来者,也是极为罕见的。
因此两人一听王琼让她们过去,她们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两人是生死都系在主母手上的庶女,当不来墙头草。王琼没想二娘、四娘居然会拒绝自己示好,她怔了怔,突然苦笑一声,她以为自己是嫡长女,崔氏又是那恶毒性子,自己肯定比王珞更受兄弟姐妹欢迎,现在想来都是自己自以为是,她从小就比自己会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