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也不喜欢女儿亲近那几个丫鬟生的贱种,她女儿有弟弟,去亲近别人生的孩子算什么?不过她们手上现在也有二娘、四娘和三郎, 崔氏心里发了狠, 不就是花点钱吗?她非要把这几个孩子都养出来, 让他们都找个好人家,将来就要跟王琼他们比比,看谁日子过得更好!
王珞闻言环住崔氏的腰:“阿娘你放心, 我不靠任何人,就能让你跟四郎过好日子,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崔氏不说话,身体微微颤抖,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有这么个女儿,她这辈子也够了,她真不怨了。
王珞沉默的让母亲哭,有些事没有亲自经历是无法感同身受,她不会劝母亲放下,也不会让母亲别哭,能哭就好,哭或许是无用的,但它可以发泄情绪。
崔氏不愿意让女儿看到自己哭,她推着女儿说:“你也累了天,快去洗漱,别睡得太晚了。”
“好。”王珞起身离开,即使是亲母女,也不需要事事都分享。
晚上王珞担心母亲,又担心四郎,洗了澡让乳母把四郎抱过来,三人起睡在大床上。古代的床都不大,王珞让人特制了几张大床睡。大床足够横躺个成人、个半大孩子、个幼儿。
四郎早睡下了,乳母抱起他起来的时候,他迷瞪瞪的睁了次眼,看到熟悉的阿姊和阿娘后,他又坐起来爬着在床上找了个自觉舒服的位置,躺下继续睡。崔氏看看女儿、再看看儿子,满心满眼的尽是满足,她本来就心无城府,放下了心事,她沾枕就睡,对崔氏来说,女儿比任何人都可靠,女儿回来了,她就有依靠了。
王珞了无睡意看着酣睡正香的母亲和阿弟,看了会,突然无声的笑了,这样也不错,在王家就要这么没心没肺才能活的滋润。她等母弟彻底睡熟后,悄然起身。
眉绿已经在外间等着王珞了,见姑娘穿着寝衣出来,连忙给她穿上披风:“姑娘,我把你送走刘姬和三郎的事跟郎君说了。”
王珞关心的问:“他没有迁怒你吧?”本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眉绿在外面候着,等父亲出来后,借机跟他提这件事,但父亲正在气头上,她担心父亲会迁怒绿儿,才想明天自己去。
眉绿摇头:“没有。”她心头暖暖的,她就知道姑娘最体恤自己,“姑娘,我们明天怎么办?”沈夫人累了天,今天是没精力计较这件事,明天早她肯定会发作。
王珞仰头看着屋顶承尘,缓缓的说了两个字:“演戏。”
“演戏?”眉绿怔怔的看着王珞,演戏是什么意思?
“你把四郎的乳母叫来。”王珞说,子不言父之过,有些话她不能说,但是别人可以说。阿娘出嫁时没带什么贴心人,带来的丫鬟最后都成了父亲的通房,陪房个个都饱私囊,回京城时这些人都被王珞打发了。四郎的乳母是王珞在隆平府选的,她也不算四郎真正乳母,她没奶过四郎,以前奶过四郎的乳母才二十岁,是位初产妇,孩子跟四郎差不多时候出生,四郎还吃过不少初乳。
四郎周岁断奶后,王珞就打发她回去了,选了现在这位乳母。这乳母今年也才二十五岁,但因先后死了两任夫婿,被婆家娘家赶了出来,走投无路,情愿分钱不要卖身,也要讨口饭吃。崔氏嫌她晦气不肯收,王珞却看她力气大、踏实肯干,把她派到四郎身边。她大字不认个,又是贫苦出生,跟王家大部分知书达理、温干练的丫鬟格格不入,但她也有她的用处,比如说明天那场合就适合她上场。
乳母本来都睡下了,听到王珞的召唤,她骨碌的爬了起来,睡意全无,姑娘找到她是为了四郎今天受惊的事吗?她是想把四郎抱走的,但是四郎不肯走,抱他就哭闹不休,乳母也是没办法。她走到王珞面前,急急的认错道:“姑娘,今天是我错了,我没抱走四郎,让四郎受惊了……”乳母比谁都重视四郎,她无夫无儿,就指着王家和四郎替自己养老了,她最怕王家把她赶走。
王珞摆手说:“这件事不怪你。”四郎都半懂事了,知道父母在吵架,不愿意离开也正常,“我明天要你替我做件事。”
乳母听精神了,“姑娘吩咐!”她大约修身院里少数不认字的人了,她没想自己有替姑娘办事的天。
王珞招手让她过来,对她如此吩咐了番,乳母和眉绿都听得目瞪口呆,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姑娘说出来的话。在她们心目姑娘就是天仙化人的存在,她居然会要她们做这样的事?
王珞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心暗忖,果然还是太年轻、阅历浅,不知道人若太要脸面就容易吃亏。今天这事她要不回击,就让母亲善妒暴怒、待子不慈、忤逆长辈的名声就要再次被人广为宣扬,她可不想王家把阿娘当笑话锦集。
阿娘为什么新婚就在王家被人看不起?还不是因为林氏克扣了她所有聘礼嫁妆,让她无所有的嫁到王家,被人嘲笑是光着身子嫁进来的吗?以前王珞小、他们又远在隆平府,自己无能为力,现在她都回来了,怎么会纵容别人给阿娘泼污水?哪怕阿娘就是善妒忤逆,她也要先把顶宠妾灭妻的头衔挂在父亲头上。夫妻体,两人同时被人嘲笑才正常,哪能只笑话方的?
眉绿送走乳母后,对王珞长叹声说:“早知道我们就留在隆平府了,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她真替姑娘委屈,在隆平府时她何曾如此操心过?姑娘、她和阿兄,每天最烦恼的事就是如何赚钱,哪里像在京城,天天要算计这些家常里短。
王珞道:“隆平府再好也是小地方,只有来京城才有更大的空间。”不然前世为什么这么多人宁愿在大城市苦熬,也不愿意回老家过舒适小日子?就是因为大城市机会更多。
眉绿想了想说:“我会跟荷风去多抄些经。”她担心姑娘闹了这出,会被沈夫人罚着抄写经。
王珞道:“不用急,她要罚也是罚阿娘,不会罚我,让荷风看着两个小丫头抄就可以了。”她都要入宫了,哪里有什么时间抄经?沈夫人只会让阿娘抄经,不过阿娘字也认不全,更别说抄佛经了,所谓抄佛经就是个象征。
眉绿说:“等姑娘去了宫里也需要经的。”姑娘是伴读,应该不会有人罚她抄经,但宫里贵人过寿,没什么比送经更适合了。
王珞摇头:“宫里的经我会亲自抄,不用你们动手。”
在王家人的印象,王珞的才华没有王琼好,画作书法点灵气都没有。这是王珞故意给人的印象,她倒不是有意藏拙,而是这样方便眉绿、荷风给自己代笔。王家的规矩每年长辈生辰都要晚辈送礼,连没成年的孩子都要送,王家长辈又这么多,人份,每年光是送礼就是大开销。王朗、王琼那边给长辈多少礼物,王珞不管,她跟阿娘的礼物都是经,她才懒得给王家人花钱送礼。
王珞的经是手抄本、崔氏的经是手绣本,王家那些长辈得了礼物,还装模作样的评价两人作品,让两人多练习。这话要换别人提,王珞肯定虚心接受,但是家里那些长辈么,王珞听了就烦,后来干脆全让丫鬟们代劳礼物。她专门养了五六个绣娘,专给阿娘绣花做针线活。
她给陈司籍那本经,是少数由她亲自抄写的经,她想陈司籍不会把那本经给别人看。话又说回来,就算被沈夫人看见了也没关系,难道她还能因为这事跟自己计较不成?但宫里不样,宫里的贵人是言可以决定人生死的,她行事还是谨慎些好。
王珞看了看天色,对眉绿说:“早点睡吧,明天起来有的闹呢。”
正如王珞所言,沈夫人回院后知道儿子、儿媳都吵了起来,她勃然大怒,要不是天色已晚,也不值得为了小崔氏惊动众人,沈夫人当夜就要喊崔氏过去问责。成国公是第二天早来沈夫人院落的,当时王珞还没起身,夫妻两人已经分居多年,沈夫人见到成国公来了,吩咐丫鬟给他奉茶,“公爷,您怎么来了?”
成国公接过热茶道:“三郎那位妾留不得了,你让她改嫁了吧。”成国公不管内院事,不代表他不了解内院事,昨天儿子院里动静那么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听说儿子是为了个伴读跟妻子吵起来,成国公又气又恼,这小子辈子都没出息过!整天被女人哄得团团转,之前的大崔氏如此、现在的刘姬也是如此。
成国公当时就决定刘氏不能留了,不过她好歹给王家生了儿子,也不用光身撵出去,送她份嫁妆,让她回娘家,由父母发嫁,也算全了王家的体面,将来她儿子长大,也说不出不好的地方。成国公是男人,再无能也是超品公侯,行事跟常年待在内宅亩三分地的女人不同,他不会轻易对人下狠手,尤其是这种跟国公府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
沈夫人放下手热茶,“她有个儿子,这么让她离开,她也不定舍得,我看不如先送她去庄上住段时间?”她留着刘姬还有用,哪能怎么轻易放她离开?
成国公沉吟了下说:“也行。”免得儿子闹腾,成国公对王朗这儿子实在头疼,小时候觉得这儿子长得好、读书也肯用心,是几个儿子最有出息的,现在大了,他反而成了自己最头疼的儿子。他顿了顿,对妻子说:“你多劝劝崔氏,女子以夫为天,哪能对夫婿这么不尊敬?”
沈夫人冷笑:“我哪来那么大牌面教训她,她不教训我才好。”
成国公怫然道:“当初就不该给三郎找这么个填房。”
沈夫人叹气:“大崔氏是个温柔贤惠的,我们哪能想到小崔氏是这样的人?庶出就是庶出,到底矮了头。”
成国公说:“我听说你把小五接过来养了?怎么不接小过来照顾?”
沈夫人道:“她有亲娘,哪里轮的上我来管?”
成国公吩咐说:“小是个不错的孩子,别让她娘养坏了,你把她接到身边来养。”成国公对王珞印象还不错,是个漂亮的孩子,至于王琼他完全不上心,不过个寻常出嫁女,还能指望她出嫁后帮扶娘家不成?好好养大、给点嫁妆嫁人就是仁至义尽了。
沈夫人笑着说:“她快入宫了,娘娘也喜欢她,让娘娘多教教她。”她暗自腹诽把那小狐狸接过来做什么?相看两相厌吗?
听到妻子提起最让自己满意的女儿,成国公不由露出微笑地说:“娘娘最近身体可好?”
沈夫人道:“好,就是深宫清苦寂寞,她总想有点想家,心里也挂念你和几个兄弟。”
成国公说:“她现在是天家贵妃,哪能想着家里?你让她多用心伺候圣人。”
沈夫人早习惯成国公对子女都漠然的态度,她笑着点头应了,成国公这才满意的离开,沈夫人送走了成国公,敛笑容沉着脸说:“叫三女君过来!”王朗在家排行第三,崔氏跟着王朗排行。
崔氏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正在跟女儿闲聊着今天梳什么发型时,听到沈夫人叫她,她瞬间抓紧了发梳。王珞神色不变的给崔氏簪了排茉莉假花在发髻上,她阿娘长相酷似林氏,相貌偏清纯挂的,也就是通俗说的小白花型,即便生了两个孩子都不怎么看老,她最适合素雅的装扮,偏偏阿娘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喜欢走华贵路线,这跟她气质完全不符。带好发簪,王珞又拿了紫茉莉种子粉,当散粉在阿娘脸上拍了拍,然后满意的点头,“阿娘,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