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打算稍稍收拾收拾,把身上这身劲装换下来再去问安,谁知他的母亲大人已经在堂屋静坐着等他了。
沈则脚步一顿,正在解领口的手也停住了,“母亲怎么来了?”
大夫人眼神哀怨,抿着唇,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也不说话,看得人后背直发凉。
“母亲?”
沈则将解开的衣扣又系了回去,周周正正地坐在大夫人对面。
大夫人将眼神收回,往屋内环顾了一圈,突然开口:“你这屋里缺个伺候丫鬟。”
沈则没懂她这言外之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怎么母亲突然提起此事?”
大夫人低低哼了一声,故意刺他:“我前儿去你祖母那儿,见着了个丫头叫念夏,想叫她来你屋里伺候,问问你的意思。”
沈则端茶的手一顿,觉出些不对来,“母亲这是?”
大夫人也懒得再装腔了,索性问他:“你倒跟我说说,怎么偏偏看上她了?”
沈则恍然,看着大夫人那苦大仇深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还笑?你……”
“母亲,”沈则搁下茶碗,同她解释,“那姑娘从前在大哥的院里帮厨,庞恒家的苛待她,被我给撞见了,我又听说庞恒跟大嫂家沾亲带故,所以就没有声张,只把那姑娘拨到祖母那里去了。”
大夫人一愣,“只是这样。”
“还能哪样?”沈则没好气道,“路见不平这可是母亲自小教我的,怎么,我不该管?”
“那你没看上她?”
沈则一脸坦荡:“没有。”
大夫人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姑娘长相太一般,母亲实在是,看不过眼。”
沈则压根就不知道念夏长什么样子,也不愿多说,便开口转了话头:“既然提到了庞恒,儿子多一句嘴,他们家人如此横行霸道,大哥也不管管吗?”
“庞恒人还算中用,你哥哥待他宽厚,也不光是为着他是你大嫂娘家人。他祖父原在战场上救过你祖父的命,老一辈他的恩情论不清了。”
“原是这样。”
大夫人站起身,抚了抚衣襟出的褶皱,仍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那丫头的事儿你果然没骗我?”
“没有,”沈则无奈,“我若是有意于她,直接带回我这里来,又何苦折腾一圈送到祖母那里去。”
大夫人这次放心地提了提嘴角,“倒也是。你歇着吧,我也得去跟老太太回禀一声,省得叫她老人家也跟着操心。”
“祖母也知道了?”
“你祖母还劝我,说你好容易开了窍,要顺你的意,”说到这,大夫人拍了一把沈则的肩膀,埋怨他:“你瞧瞧,你若是再把这婚事拖着,我们就要得疑心病了。”
沈则推着大夫人往外头走:“母亲快去给祖母回话吧。”
“你别撵我走,我知道你不爱听。可你从前可与我说,就到今年,你若是没有意中人,就全凭我给你相许。”
“到年底再说。”
大夫人瞧着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到年底。”
沈则点点下巴,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就到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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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府上的人都往账房领月前银子。
玥婷一直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直到看见老太太房中的管事丫头,这才悄然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唤了一声:“栖月姐姐。”
栖月一回头,笑说:“你这毛丫头,吓了我一跳。
玥婷撒娇似地贴着栖月的肩膀,柔声细语道:“姐姐可看了新裁的衣裳?可还满意?”
栖月怎会不知玥婷是有意讨好,便笑着点了点头,“满意,满意,你的手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姐姐满意就好。”
玥婷笑意潺潺,乖顺极了,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似地问栖月:“欸,姐姐,我听说五爷往老夫人那儿送了个人,是不是特别能干啊?”
“你也知道了?”栖月实话实说,“那姑娘手脚利索,话不多,老太太很是中意呢。”
玥婷垂了垂眼皮,尽力不让心中的不快露出来,仍是弯着眉眼,笑眯眯地打听:“那这姑娘长得肯定也好看。”
“长相呀……”栖月不愿背后多说别人,一抬头,瞧见念夏正在远处,便努努嘴,“那边,穿蓝色衣裳的就是。”
玥婷顺着往前看,先是瞧见了陈茗儿,她正低着头静静地听着身边人说话,那她身边那个姑娘就穿着蓝色衣裳,便是念夏了。
若是单独拎出来,念夏的长相虽说不上好看,也总算个中人之姿。可眼下站在陈茗儿旁边,就显得有些凄惨了。玥婷生怕是自己认错了,又同栖月确认了一番。
“就是她,”栖月随口道,“跟她说话那姑娘不就是你们那儿新来的?”
玥婷盯着陈茗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原先我还不知道呢。”
那一头,念夏正忧心忡忡地同陈茗儿讲她前些日子是怎么被老夫人叫去盘问,后来又如何不了了之。周遭有人,陈茗儿不好多说话,她握住念夏的手,轻轻捏了捏,叫她不要害怕。
这个动作恰巧被玥婷看到了。在秀作坊,陈茗儿虽说与人和善,见谁都是笑盈盈的,但却总像是隔着一层,绝对不会与人亲近到如此地步。可见陈茗儿同念夏是老相识了。
玥婷一路跟着陈茗儿和念夏,原本打算等二人分开,她好叫着陈茗儿一同回去,还能顺路打听打听这念夏究竟是怎么被五爷撞上的。但这俩人一直往内院去,直到念夏拐进了老夫人的院子,陈茗儿还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