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淡淡瞥了眼表情微变的大弟子,圣公宁极不由在心中微叹。
他这大弟子品行高洁,待人以诚,可就是有些注重虚名。
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想到这个道理的宁极,目光依旧向南而望,语气带有几许赞赏:
“江南之地,有人以此诗开启天问大阵,可惜差了一线。”
“老师,弟子才疏学浅,未曾闻言这句,莫非此诗是……”
“嗯,”轻轻应了声,宁极眼神有些复杂,声音平淡:
“应当是一首刚问世的新诗,如此水准,不知是哪位才俊所作。”
听到这话,在旁长身而立的叶立言一时沉默不语。
身处江南之地,又能写出如此名句之人,数来数去不过也就那么几个。
名满天下的谪仙人当然首屈一指。
此外,
剩下的那几人之中,还有三四个高度疑似李诚的马甲小号。
念及此,叶立言顿时感到有些鸭梨山大。
师徒两人双双沉默片刻。
蓦然间,
一抹充满难以言喻的轻笑,于宁极唇角处慢慢勾起,带着有趣之色:
“天日昭昭,日月可鉴,东南李诚,代书绝笔诗,呵呵……”
说着,他唇边笑意更甚,却让人捉摸不透这笑容背后的含义。
“天日昭昭这四字我很喜欢,你师弟不愧谪仙人之名,就连为师也难望其项背。”
叶立言:……
果然,写诗之人就是李诚师弟。
他内心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好像理所应当便该如此。
若老师提及他人,他一定会据理力争地反驳,指出老师所言过于谦虚。
但面对才高八斗的谪仙人,身为儒门首徒的叶立言,心底也不由生出种气馁感。
而宁极接着沉吟出整首绝笔诗,意犹未尽地轻声感慨:
“这两首诗注定扬名天下,能得如此馈赠,不知那狂士是否死而无憾。”
敏锐察觉到了什么,叶立言眉眼低垂,轻声问道:
“老师您…莫非认识这诗中所写之人?”
“有过几面之缘。”宁极的声音很坦诚,听不出分毫异样。
暗暗思索了下,叶立言紧接着面带好奇之色追问:
“老师,算上这首绝笔诗,李诚师弟他…成功了吗?”
负手而立眺望南面的宁极,闻言只是微笑着,并未立即答话。
……
……
帝都,长安。
作为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雄城,城内人口约百万之多。
整座城池呈长方形坐落在关中平原,东西略长,南北略短。
一条五十丈宽的主道自南至北几乎贯穿整座长安城。
此道名为朱雀大街,又称作天街。
天街北端尽头,便是大晋皇城的南城门,朱雀门。
只是今上登基后,朱雀门便被改名叫承天门,但大多数长安百姓仍以旧名相称。
从朱雀门进入皇城后,便是壮丽巍峨的三大宫殿群——
长乐宫,未央宫,大明宫。
依照前魏及更为久远的朝代规矩来说,
这三大宫殿分别为太后,皇帝,皇后三人的居所。
不过本朝自有国情在此。
自从皇后去年病逝,景云皇帝便册立曹氏为皇贵妃,总摄六宫,成为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平日除了早朝外,皇帝通常便与皇贵妃一同待在大明宫内。
而景云皇帝母亲早逝,长乐宫则被他下旨改造成养老院,专为太上皇他老人家服务。
主打的就是一个孝口常开,爆孝如雷,非常好孝。
此时长乐宫的翠华殿内,
数十名姿容姣好的宫女们低头侍立,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高坐在紫杉玉榻之上的,是衣着华服,昏昏欲睡的太上皇。
而坐在下首之处,
则是身穿盘领窄袖龙袍的景云皇帝,和在他身边额妆钿,顾盼生辉的皇贵妃。
再下方则是正襟危坐的太子和三位亲王,以及与其对坐的七位相国。
在座之人位高权重,皆是大晋朝最为尊贵之人。
他们齐聚在此自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而是专程陪着皇帝来看望太上皇。
自夫子驱逐魔族的千年以来,
不管暗中如何,至少在明面上,历朝历代皆是以仁孝治国。
大晋朝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景云皇帝来到翠华殿后,与亲爹只说了几句话。
刨除那些繁琐的空话套话,具体内容如下:
“爹,你最近身体如何?”
“还行。”
“爹,你吃了吗?”
“吃了。”
“爹,伱昨晚睡得咋样?”
“不错。”
以上,没了。
在场明眼之人皆看得出,这对父子俩正互相在较着劲。
但这两人,
一位是大晋的皇帝,另一位是太上皇,都是他们的君父,不是为人臣者能够议论的。
于是,
下方的太子王爷相国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齐齐低头数着蚂蚁。
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时间一点一滴地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宁静至极的环境被匆匆脚步声打碎。
大太监魏英瑾领着一名白衣术士进入殿内,独独对皇帝行了一礼:
“陛下,司天监有事禀报。”
皇帝闻言,心中知晓魏英瑾极懂分寸,于是声线和蔼地开口吩咐:
“但说无妨,此处没有外人。”
大太监低头对身后的白衣术士使了个眼色,对方连忙会意地恭谨开口:
“启禀陛下,有人在江都,为谢听风开启了天问大阵。”
此言一出,
整座翠华殿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
……
……
江都谢府,绿水湖边。
电闪雷鸣后的天色阴沉到有些可怕。
此刻的天问大阵已经结束。
无论是神兽虚影,还是七色瓣异象,皆全然消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有处于阵法中心的朱红木台,受到气机震荡碎成了满地齑粉,方能证明发生过什么。
阵外,手持惊梦剑的白夜神情微沉。
他能感受到,藏剑庐内的破军铜灯已然熄灭,只剩最后一盏紫徽灯半明半灭着。
李诚从少女怀中强撑着站起,再度神情傲然地仰望天空。
下一刻,
猝不及防间,漫天云层骤然随风散开。
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柱从天而降,直直砸向与湖面相对的另一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