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发热
进来的却是木槿。
两人不禁有些讶然, 他们昨晚是一路跌跌撞撞摸到这里来的, 除了那大夫和桑梓一家人并未与其他人说过, 木槿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路上遇到了一个妇人去请大夫, 问了之后才知道公子与沈世子在这里, 所以赶紧赶了过来。公子, 你的伤……”
江怀璧轻轻摇了摇头, 木槿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转头道:“还请世子暂避。”
沈迟挑眉, 他暂避?江怀璧是男子,要暂避也该是她这个男扮女装的丫鬟暂避吧。
江怀璧怕他起疑心, 轻声道:“不必了。木槿,将止疼的药丸给我一粒。我歇一会就行了。”
木槿一进门看到江怀璧的面色便知道她身子不止是外伤那么简单了, 此时她一开口木槿便知道她说的是解药。
那药江怀璧并不经常服用,有时候几个月有时候隔一年才服用一次。但每次出门检查的第一件东西必定先是备好的两丸解药, 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性命攸关的要紧时刻会用的到。
木槿从袖子里拿出药瓶拿了一颗递给江怀璧,看着她虚弱的身子心中有些担心。公子的身子平时看上去还算健朗,但其实这些年来那药服用多了到底伤身,不病还好,一旦生病便如山倒之势。看着江怀璧的样子便知她受伤定不轻, 但具体情况又不清楚究竟如何,昨晚江怀璧让她们走时木槿就觉得不太妙。
沈迟去拿了水, 桑梓立刻跑过来拉着江怀璧的手问:“哥哥你怎么样了?娘去请米大夫,很快就回来了!”
江怀璧摇摇头说没事。刚将药丸服下去便听到外面桑梓她娘带着米大夫回来了。
米大夫诊了脉也仅仅发现她身上有问题,但毕竟医术有限也不知该如何开药方, 但是显而易见那些伤还是要治的。于是他又根据江怀璧的伤势完善了一下昨晚的方子,其余的只能束手无策。
然而一个时辰后江怀璧忽然就开始发热了,米大夫刚到家没多久就又被请了回去。因为服了解药,本来身上都恢复一些,但大概是伤口的缘故引起发热,此时整个人都是滚烫滚烫的。
桑梓站在床边拉着江怀璧的手几乎要哭出来,“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死……”桑梓娘忙将她拉开低声训斥几句。
沈迟显得比江怀璧本人还要着急,对米大夫各种威逼利诱都用过了,然而得到的答案也只是说喝了药后等着。
谁知道等来的是什么样子。
木槿倒还镇定,出去要了热水帕子什么的端进来要给江怀璧额头敷上。
江怀璧却轻声道:“木槿你去看看管书和归矣怎么样了,我这里不要紧。”
木槿有些为难,沈迟道:“木槿你去吧,这里我能照应着。”
说罢已经接过她手里打湿的帕子,木槿看了看沈迟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出去了。
沈迟撵走了所有人,亲自服侍江怀璧,他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仿佛她随时都有可能逃跑一样。
“怀璧,你真的很急吗?急到连性命都不顾了。”
江怀璧眼睛微微睁着,模模糊糊说了一个字:“急。”
沈迟叹了叹气,到嘴边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都这个时候了,他要再说些什么刺激到她,便真的太危险了。
过了一会儿他去将她额头上的帕子换了,房间里响起拧帕子的水声,然后静默了片刻,又响起沈迟低低的声音,“你若想办什么大可告诉我,我替你去做。咋们来晋州这边这么长时间了,你也应该对我有所了解,没必要那么重的防备。我又真的不会害你,要不然这路上早就动手了。……当初我就不该给你说这件事,现在你看你躺在床上,我得有多愧疚。若是江大人知道了,估计拼了老命也得来找我算账。”
江怀璧虚弱地说不出来话,心中却是有千言万语。
她没有看他,也不知道他居然也会愧疚?说到底这件事她为自己的多些。
沈迟将帕子给她换上,然后用将一条帕子也打湿,掀开被子轻轻抓住她的手开始擦拭,动作很轻,帕子的温度瞬间盖过了因发热而有些温热的手掌。江怀璧在被子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全身血液似乎都要凝固,原本因为发热导致的疲软在一刹那消失地无影无踪,竟虚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沈迟也只是擦了擦她的手,没有再擦其他地方,他能感受到江怀璧的手在一瞬间的异样,轻轻一笑,心里暗道其实就是想吓吓她,看她紧张的。
尽管知道江怀璧不能说话,他心里还是有些失望,“就知道你信不过我。我只是想着,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赶不了路,晋王那信若是真的急要,我可以帮你先送到京城,亲自交给江尚书……或者托人给他也行。其他的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算来这一次还是你先救了我的,若你不让我走,那估计咱们就都死在哪儿了。他晋王敢像我出手,就该知道我母亲肯定要收拾他。这个机会我倒是宁愿甩给江家,侯府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江怀璧听他一句一句地说着,似乎有些道理。然而有些事情她是没有说出来。那些信只要在百越上书前放到景明帝的书案上,便是晋王先通敌叛国,若晚一步,便是被百越占了先机,到时就有些麻烦了。
这些她不需要给沈迟说,也没必要说出来。沈迟帮不了忙,若真搅进来,反而对双方都不好。
她只是说不出来而已,她对沈迟其实觉得并没有那么大的防心。当时知道沈迟查了江府很多事情后她也想过要对付他,但是沈迟一个人有多大能耐暂且不说,整个永嘉侯府尤其是长宁公主是不好惹的,江家赌不起。自从沈迟与她一同来了晋州,这大半个月的相处也觉得沈迟并非像京城中传言的那般不堪,她看得出,沈迟今日的隐忍必定是为了他日一展雄风,而他一定会力压群雄。
沈迟看她眼睛闭着,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自己一遍遍换着帕子,却也不见有什么好转。
他用手去摸她的额头,因为他自己去换完帕子时手也是热的。
想了想索性将头抵了上去,果然是一片滚烫。
两个人额头相碰的那一瞬间,江怀璧霍然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却急促:“你做什么!”
沈迟迅速反应过来将头抬起来,轻咳一声坐回去,撇撇嘴道:“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我就想试试你热退得怎么样了,现在看来还是没有效果。你还病着,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要吃了你。……我怎么发现你好像特别抵触我,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江怀璧别过头去,“我平时不喜与人接触。”
沈迟挑眉,“那你的木樨木槿呢?还有那个木木呆呆的稚离呢?我算是明白了,你除了近身的那些丫鬟侍卫外,见外人的时候总得相距三尺之外,上一次我就注意到了,我进一步,你退一步。我就想知道,若真将你逼到绝路上,你往哪里退?”
“不退,殊死一搏。”声音尽管还有些虚浮,但仍旧能听得出决心。
沈迟怔住。心想这人死心眼果然没错,他那句话不过仅指她总远人三尺这件事,她居然想那么多!不过这句话倒是真的符合她的性子,昨晚不就是么,没有退路便殊死一搏,最后便是这个结果。他一直想知道,江怀璧她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周围究竟有多少东西是比她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
沈迟欲开口,又觉得自己开了口也必定还是那几句,明明知道她听不进去的。他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又去换帕子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江怀璧才有所缓解,那解药大约也起了作用,不仅热退了,连人也精神不少,一直忙来忙去的沈迟总算舒了口气。
他看了看江怀璧,她还是不怎么讲话,这一个时辰里他一直陪着她,随意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通常是他问得多,她答得少。
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在屋里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院子里晾衣服的竹竿忽然被风吹倒,小桑梓去帮娘把竹竿扶起来。然后又去院子的篱笆外面草地上找野花,摘一朵,嫌不好看,又丢了去寻另一朵,头上两个小丫髻衬得整个人娇俏可爱。
然而却是与秦妩是两种感觉,秦妩自幼在晋王膝下长大,一言一行皆有礼法束缚,即便活泼灵动,却有着骨子里的贵女气质,且跟着晋王大约学了许多其他的东西,自然显得不那么真正纯真。桑梓于山野中长大,未染俗世尘埃,没有算计欺骗,也没人教她礼仪之类的,举手投足间的烂漫天然而成。
沈迟有些感慨,这一家三口虽远离繁华,却生活得别有一番风采,长期身处错综复杂的京城中,看人看物时间久了,竟有些羡慕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