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 路上偶尔不顺畅时互相扶持着也能容易些。我的身份没有暴露,倒是沈迟一路上闲不住,与我说了很多话。他说话看似随意,实则句句都在试探我,我没有上套, 却也觉得很难应付。一个月还好,若时间再长, 就不能保证了。”这也是她路上为何急着赶路的另一个原因。
江耀庭点点头,“那以后与沈世子还是尽量敬而远之为好。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 我得进宫一趟,与陛下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听到“进宫”二字江怀璧眸光微微闪了闪,随即起身一揖告退。
她也该找个时间将那封信和金印交与景明帝了,当初约定的是一月之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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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迟归家一如既往有长宁公主在府中殷殷相迎,永嘉侯与沈达立在一旁看着母女二人亲热,只觉得自己像是外人一般,看着他们寒暄过后去了后堂,两人默不作声地各自散了。
长宁公主将儿子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遍,果然发现了问题。
“我瞧你方才走路都不稳,伤着了?”声音中隐隐含着些怒意,沈迟知道大约是要问凶手了。
他仍旧笑嘻嘻的,露出吃惊的神情:“我走路不稳么?我怎么不知道,很稳的呀……”
长宁公主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你方才跟在我身旁走,我不能看,我还不能听了?右脚重左脚轻的。”
沈迟笑意不减:“没多大事,母亲你也知道这山高路远的,还能没个磕了碰了?歇几天就没事了,我自己知道的。”
他就说他身上那些伤恢复得其实都差不多了,怎么还会被发现,原是腿上的。那晚他背着江怀璧走了一路,山里头除了天上的那轮明月再没有光亮了。当时满心想着若是江怀璧出事了怎么办,哪里还顾得上脚底下一脚一脚踏上去的是碎石还是坑洼,中途不知道闪了多少下,腿软也不敢停下来。后来几天只顾着身上显眼的那些地方,想着左右在马车里也用不着走路便没顾得上腿上那些伤。
“你自己要多注意些,你如今这么大了,我也不能时刻都盯着你。回去哪里伤了让下人帮着上点药,多歇两天。”
“儿子知道。”沈迟点头答应。
“还有,你院子里面那个叫什么柔的丫头成天在府里闹腾,不是勾引小厮便是与仲嘉眉来眼去,我看不惯便打了几板子。后来才知她用了苦肉计,趁我打她后对她放松了警惕竟扮成丫鬟的模样跑了,我在京城里找了几天都没找到。”
沈迟一惊,折柔跑了?她现在身上可是藏着好多东西还没问出来,这跑了还不知道又要去哪里,她寻的家可不是寻常人家,必定是达官贵人,若将这些东西告诉别人还不知道要翻出多大的浪来。
长宁公主看着他的神色,不解蹙眉:“这女子是不是很重要?”
沈迟展了眉,若无其事笑道:“没有。当时一时兴起而已,跑了便跑了。她不是京城人士,过不了几天便会被赶出去的,她要跑也是给自己找苦头吃。”
从长宁公主那里一出来沈迟便吩咐了管书去尽快暗中寻找折柔的踪迹,动用了十三影卫中的八人,想着她必定是出不了京城,便大规模暗中搜查。
才转过身忽然又想到,折柔与江夫人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自然会牵扯到江怀璧,她该不会是去了江府吧。若是真藏身于江府,趁人不备去刺杀江怀璧……江怀璧是谨慎,但难免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且她如今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折柔若真发起狠来,也不知她能不能挡得住。
那一次死里逃生的印象太深刻了。江怀璧一身血奄奄一息地躺在林子里,溅了鲜血的面上尽是惨白色。尤记得他一步步背着她时她全身瘫软得没有一丝生气,还有伤口处淌出的那些血,惨烈得不知如何形容。
若真得再来一次……必定不会那样狼狈,但他想起她惨白的脸色,竟觉得可怖得很。
罢了,既然是都将她从阎王哪里拉回来了,还能再次看着她回去不成?
想了想吩咐道:“归矣,你去让暗十一暗中盯着江府些。……若能盯着墨竹轩更好,若发现异常来禀我。”
归矣惊诧道:“世子,咱们原来安插的芬儿不是都被他揪出来了么?”
沈迟伸手要打,归矣下意识躲避。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
沈迟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真是爱多管闲事,江怀璧如何需要自己操心?她可是将整个江家都装在心里了。
暗十一可是影卫中医术最好的。派他过去也是为了防止折柔下毒,毕竟她对医术有研究。若是暗十一被江怀璧发现了,那他损失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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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折柔并没有去江府,她从一开始便没有想着去江府,当初庄氏的药是她配的没错,但她也只是帮义父一个忙而已,与江府还真没有什么过节。
从永嘉侯府狼狈地逃出来后,她没有犹豫便连夜去了平郡王府。陈说原委后平郡王很容易便收留了当日那个曾被他抱过的美人,且爱不释手,非常满意。
他没有江怀璧和晋王那么多脑子想那些弯弯绕绕的,但还是装作很认真严肃地听了折柔的哭泣,然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留她在府中。
折柔在这里可比在永嘉侯府时诚实多了,尽管平郡王没有逼问,她还是乖乖巧巧说了自己所有背景。
比如田尧生是她的义父,然而因为种种不幸被田家人卖进了青楼,后来与义父取得联系后帮他配药方杀害庄氏,一直到被沈迟抓去,但她自然是“受尽酷刑顽强不屈”地没有说一个字,就是为了能替义父好好谢谢平郡王的大恩大德。
至于当初平郡王初见她时她的大肚子……
“殿下,奴家是被逼的……奴家当时身无分文,青楼老鸨说若我不接客便会被活活打死,那个孩子实是意外有的……奴家现在既然已经没了那孩子,殿下也都许奴家进了郡王府,奴家此生定忠于殿下,若有不忠便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
平郡王及时掩住她的嘴,温声道:“不必说这些,本王信你。你进了郡王府,便是本王的人了,本王定会护你一世,让你不再过那样的苦日子。”
折柔按耐住心头的喜悦,坚持跪地谢恩,平郡王扶起美人心中也是一阵欢愉,后院那些姬妾他都已经玩腻了,正好来了一个合他心意的,此时全身上下都舒坦。
平郡王平时生活很散漫,虽为皇室子弟,身份贵重,因为他年龄较小且又是这个性子,景明帝便没有让他在朝中任职,只按例封了爵位赐了府邸便不再管他。他的姨母杨氏原来倒还时常过来看看他,府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能照料照料,然而杨氏死后他没人管教,整日里更加放肆,府中乱的不成样子。
此时平郡王后院已有十几个姬妾,个个穿着妖艳,浓妆淡抹整日花枝招展,里里外外都是她们堵着平郡王的路献媚邀宠。平郡王虽说不得景明帝倚重,但作为最没有威胁的一个兄弟,并且太后很喜欢他,景明帝便给予他很厚的优待,日常赏赐多得不可胜数。他出手也很是大方,后院的那些姬妾整日都争着抢着要赏赐。
奢靡浓艳之风将后院搞得乌烟瘴气。此时折柔来的便正是时候。在平泽青楼的时候她便帮着老鸨处理过青楼里那些姑娘们的事宜。她向平郡王请示后便着手将后院改造改造。
从服饰妆容要求开始,每个妾室不许太过奢侈,还有那些不伦不类的衣服也不能够上身。还有相关其他一些问题,不过五六天,后院便大变了一个样。
平郡王一向看惯了浓妆艳抹,忽然一个个素衣淡妆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立在面前,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但后院那些毕竟是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即便改了一身行头也改不了一言一行。相较于那些人的装模作样软声软语,平郡王更欣赏折柔的落落大方了。
她也并不是自幼便待在青楼里的,身上没有那么多勾人的媚气,自从出了青楼,她尽量摒弃了身上的柔弱之气,如今改头换面竟有了大家闺秀般的气质。便比如一见到平郡王,那些人只会媚笑着缠上去,而折柔便会盈盈一礼,浅笑着立在一旁,俨然脱俗于众人。
很快平郡王便将那些女人抛之脑后了,每天只要折柔一人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