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科都给事中岑兖与杨家是姻亲,而先帝的杨昭仪出家后在慈安寺修行,二人交往甚密。”江怀璧言罢面不改色,然而抬眼看景明帝时发现他面色已然不太好看。
这是自然的。先帝时期的妃嫔虽与景明帝没什么关系,但是这样不光彩的事拿到台面上说便是在打先帝的脸了,景明帝身为后辈自然不痛快。
“江怀璧,”景明帝搁下笔,按耐住心底那股不愉,“你说二人私通,有证据么?”
江怀璧便知道他会误解,眸子低垂,解释道:“微臣没说他们俩私通,只是说交往甚密。私通没私通微臣不清楚,但是在调查时的确从岑兖府中拿到这样一个纸条。”
她将东西递上去,景明帝略一看,纸条上写的是:附董立纾。
简单明了,意思明确,落款只有杨净尘三个字。字体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这样清秀规整的字迹,一般人是习不了的,而杨昭仪当年得宠时听说便是通过这手字入了先帝的眼。
景明帝看罢后默然片刻,心中震惊,原本准备开口质问“即便是传信也有可能他人作假”的话也都咽了回去,这样的字体要是有人模仿还真是很难。
江怀璧又出声道:“陛下若信不过大可从宫中找杨昭仪旧时的习字,找人一对比便可明了。而岑杨两家的关系微臣只查到此处,其余细节陛下若要详知可派锦衣卫专门暗查。”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很久以前怀疑过的净尘师太,竟与朝中官员还有着联系。
之前记得她是与折柔见了一次面,为的是平郡王,而如今,平郡王是否也参与其中?但这些均只是猜测,没有半点眉目,她并未开口言说。
景明帝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杨昭仪与周太后当年的恩怨,也实在是想不出来杨昭仪究竟在背后都做了什么,有什么动机和目的。
他捋了捋思绪,大致总结一下,董应贤,宋舍,冯悯卿,英国公,海家,杨家,以及礼部那几个,现在知晓大致情况,联系是搞明白了,现在只是疑心而已,并无确切证据。只是这几家以后的确需要多加注意一下。
沉默半晌,回过头来又问:“你觉得革州与当年绛州之事有几分相似?”
江怀璧知道他在问什么。方才也听他与江耀庭说过这个问题,很显然是不正常的,哪里有粮仓这么容易被烧,且损失还这样大?
她甚至还有些激动,心底猜测那幕后主使与自己一直猜疑的那人是一个人,虽然还未曾调查,但是就是有一种淡淡的直觉。
如果是的话,这便是暗中那人露面最明显的一次了。
她沉吟片刻,“当年晋王用绛州一事是为了搅乱京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绛州,从而为晋州聚集军队谋取时间。故技重施的确不太可能,但是这件事也确实可疑。可能途径一样,目的不同……具体的,微臣也不大清楚。”
“然而微臣赞同父亲的一点是,革州安定便可各方安定,无论如何,地方上乱起来于京城总是不好的,即便不是幕后主使的本意,也会让其他人浑水摸鱼。”
景明帝眼光锐利,点了点头:“这个朕自然知晓,朕分得清主次。只是既然背后有人抓住了这个时机,朕自然也要抓住时机,能揪出来最好。”
说罢不由得轻叹一声:“……朕思来想去果真是只有将琢玉你派去革州比较妥当,晋州之乱你便做得很好。”
江怀璧:“……”
陛下为什么那么惦记着让她去革州。
然而景明帝的思绪很快便已游离到另一件事上,他将江怀璧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看得江怀璧都有些不自在。
她若是答话倒坦然自若,然而景明帝现在这么盯着她总是让她心底不自觉地提起来,外表却还不能表现出一丝异样。
在她终于忍受不了要开口之际,景明帝先出声:“……上一次罚跪的腿伤好了?”
两个时辰,还是在雨里,那几日便是看她行走都有些不自然。况且看她那纤瘦的身板,两膝定然是伤得不轻。
江怀璧恭敬垂首:“谢陛下关心,现在已无恙了。”
其实哪里就好得那么快了,当时罚跪前她在殿中听训还有半个多时辰,再加上一会去去书房寻父亲时没想到圣驾也在,约莫还有一两刻钟。
那日当晚便因淋了雨感了风寒,幸而第二日便有了缓解。
她没敢耽搁,照常上工,父亲因病受了弹劾尚且有人护着,景明帝也不会坐视不理。
她自己在翰林院都还是个新人,还又是刚被罚过的,而且刚出过风头,整个朝堂都盯上了她这个七品的编修,自然没人敢护她。
管她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考勤上记她一笔,当月便能有吏部看她不顺眼的的告她一状,便是立马调出京去景明帝也不会再说什么。
她自己又不想给父亲再添麻烦。
景明帝语气平淡:“觉得如何?”
新上任的最要面子,时间长短不论,罚在文渊阁前便已经是当着阁臣的面狠狠下她的脸面了,如是后面他再不出面,江怀璧死在翰林院都没人理。
江怀璧答得并不违心:“陛下罚得太轻了。”
景明帝抬头看她,怎么觉得还有些惋惜的语气在里头。
第165章 心思
“别给朕说你当时上折子的时候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上的, ”景明帝自己也知道, 朝中不服气的大有人在, 而他自己当时也确是是动了怒的, “……是你自己要出风头。
江怀璧眼眸微垂:“……微臣实话说罢, 忍了董郎中很久了。自认为那封折子也不算冤了他, 只是微臣如此行径也的确是给父亲惹麻烦了。”
景明帝冷哼一声:“你自己也知道!……你知道首辅为了给你压下那些折子费了多大的周折么?你当都察院那些人是吃干饭的?你当董应贤老奸巨猾横行霸道那么多年, 却无人敢碰他是幸运么?若非内阁给你压下来,光那些御史的唾沫都能淹死你……”
话音未落, 眼光一瞥又看到一封折子,压在最底端。似是想到了什么, 翻开一看果然是熟悉得很。
干脆直接抛给她,“你自己看!朕在这里搁了三天了, 没发阁,再往后的朕就懒得管了。”
江怀璧一打开, 目光便已瞥到后面署名正是方文知。身为编撰又是本届状元,自然不甘心落后,或者是跟风又或者是真的看她不顺眼。
不过大抵是看到了她的后果,言辞不敢太过激烈。他自然没有那个胆子跟着朝中有些言官弹劾江怀璧的同时把江家拉上,不敢碰江耀庭, 自然就将所有错往江怀璧身上推。
看完心情还算平静。她还在想,方文知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明知道这封折子不会有什么效果,为何还非要上?难道便不怕父亲甚至是景明帝盯上他?
内容看完后,江怀璧的评价便只有三个字:心眼小。
细一思忖, 觉得任何一个人看完后都会觉得写此文的人心眼小,爱告状。连翰林院里面她的一些小动作都加上了,细致得很,却都不成大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