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璧一直未敢松懈,只定定望着他的背影,在脑海中思索,他究竟会是哪个藩王。
“即便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你也奈何不了我,反倒给自己添麻烦。宫宴那一晚,不也是如此么?”
却看到黑蓬人步子忽然停住,“但愿你活得长一些,否则多无趣。”言罢缓步离去,紧接着便有他的人进来,将杨氏、秦琇与折柔一并带走。
院中忽然安静下来。
江怀璧这才略松了一口气,仰面一望,夜空中正有一团灰云掩埋住月光,仿若明珠蒙尘。繁星簇拥着一团浅淡的墨色,宅院里斑驳的影子都逐渐消失。
木樨轻声道:“公子,该回了。”
她微微颔首,才迈开步子,便听到四周有异动,不由得全身一凛,厉声喝了一声:“谁!”
沈迟从暗处走出来,面上衔着浅淡的笑意,也不说话,只径直走到她面前。
“为何你每次遇到麻烦时都不能想起来我?”
第194章 对策
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还都是先将人都撤了出去。她第一次看到沈迟的暗卫现身, 大约也就十余人, 个个身手都是上乘。宅子里现如今已经无人, 但不代表没有其他势力的人在盯着, 沈迟抢先一步吩咐了管书, 去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事才放下心来, 但临走时还是留了几人盯着。
江怀璧要回府,沈迟将暗卫的事交代完后也跟着她去了江府。她一路没说话, 倒是沈迟莫名其妙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江耀庭见了木槿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江怀璧定然是有了什么麻烦。但是他很快想明白, 这个时候连宵禁都过了,还谈什么锦衣卫?便先将岑兖扣在府里, 自个在前堂徘徊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愈发焦急。
事情已经解决了, 自然也就不必再瞒着父亲。江怀璧将傅徽的事情从头至尾详尽道来,江耀庭听罢是觉得愈发糊涂,个中细节显然她是存有隐瞒的。
“这样大的事,怎的都未听你提过?”
“父亲这几日忙,这事办起来倒也不难, 怕父亲又过于忧虑,便没提, ”她眼眸轻垂,语气倒也温和,“此事毕后儿子打算将傅先生接进京来, 父亲觉得如何?”
江耀庭一怔,“进京?京城的水更是深,他若来岂非更加危险?且傅先生那古怪的脾气,也不一定肯来。”
“可现如今看着沅州也不安全,倒不如将先生放在身边,也好照应着。……待夫子回府后我写封信回去,若他不肯来也罢了,只是要劳烦祖父一直照看着……”
此事她也思量许久。祖父与傅先生之间关系也甚是亲密,此次他失踪,祖父也一定忧心许久,只是不忍祖父再费心伤神。
回到墨竹轩时沈迟还在,木槿面色不大好看,只说了句在屋内。然而等她进去时却发现他在内室,没坐她的床,只立在窗前看着后院。她忽略木樨木槿的不满,将房门关上,默默走过去。
“秦琇那几百个侍卫是你解决的?”她从见到他就已存了疑心,只在想他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干掉的。
沈迟转身,轻笑了一声,“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除却几个碍眼的,其余的人都在暗处,九赫又是被你控制的,那些人都已跟着黑蓬人走了。”
江怀璧递了杯水过去,示意他先坐,又上前一步将窗关上,也默默坐下来。
沈迟将杯子先搁下,看着她要开口,索性先交代了他今晚去的原因,讲完长吁一口气,“好了,现在该你解释了。你与黑蓬人的谈判听得我一愣一愣的,都没怎么明白。”
只听出来傅徽对她来说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她能冒着那样大的风险亲自前去。黑蓬人究竟身份为何两人至今不清楚,而即便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敢堵一把。
江怀璧也未隐瞒,沈迟知道的甚至比父亲还要多些,不必绕着弯讲。不过说来的确话长,她从查探杨晚玉和岑兖等人开始,到景明帝的谋划,接着是傅徽的事,又谈及她的筹划,一直到现在傅徽的事解决了,她却陷入困境。
沈迟揉了揉眉心,轻叹道:“你这一来等同于将陛下的计划全打乱了,这分明就是那人的一个局,你还往里跳。你以为那黑蓬人那么容易就能妥协?你费尽心思绕了那么大一个圈,最后套进去的只有你一个。”说吧摇了摇头,捧起杯子轻抿一口。
“不是还有陛下么?”她轻飘飘一句,差点没把沈迟呛死。
他猛地咳了两声,缓了缓惊道:“你连陛下都敢算计进去,你知道这得多危险!”
“两人同时入局,与在局外一样,所看之境无有不同,只是转变了位置而已。如今我将陛下也拉进去,面对同样的困境,自然是没时间来管我了。他破局的欲望比我更强烈。”
“你说得轻巧,若是陛下疑心你背叛,这可就说不清了。再者,黑蓬人走之前给你留了座空宅子,明日面对你的首先便是秦琇去了何处,你该怎么解释?岑兖消失这么长时间内,你怎么解释?还有陛下一直盯紧的,是杨晚玉,她如今也跟着不见了踪影,怀璧,你又怎么解释?你别忘了,这局最开始是你与陛下共同设的,现如今忽然出了问题,他疑心的也就只有你。”
“所以我挑起了立储一事,那里面不可能没有问题。即便黑蓬人及时察觉,将他的人撤了出来,可那么多人掺和其中,总要有几个不安分的。我在御前虽风险大,可优势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总觉得你有几分恃宠生娇的意味,”沈迟轻一哂,“你的意思是将事情推给其他人?陛下可没那么好糊弄。这几个人今晚一起出了事,很明显不是巧合。”
“那就让它变成巧合。杨氏与秦琇是母子,陛下也的确说过秦琇出了事杨氏不会无动于衷,他在慈安寺布置了锦衣卫看守,现如今杨氏能逃出来自然能知晓背后有人,这其实是最好脱身的一边。至于岑兖……”她顿了顿,目光幽深,那认真的模样看得正一本正经的沈迟心里一动,“其实陛下与那黑蓬人都不会饶过他。但是黑蓬人又不想让岑兖死在陛下手里,现如今明面上我又绝对不能插手进来……”
看她的确有些犹豫不决,沈迟开口:“沅州那边傅徽的消息要传到京城,最快也要两天。这两天的空当,你必须不能让陛下盯上岑兖,也就是说他要一切如常,但凡出一点差错,你可就危险了。另一边因着黑蓬人那边也一直在盯着,你不能让岑兖在你这里出任何问题。而岑兖那个人……我看着不像是个安分的,一旦放出去就跟狗一样乱咬人。……他知道你的身份么?”
江怀璧细思片刻,略一摇头,“我不知道。如今只知道那黑蓬人知晓我的身份,其余……一概不知。”
沈迟一叹,“这的确是有些麻烦。若是不知道还好,若知道了,他的嘴我看是连黑蓬人也控制不了的。”
江怀璧沉默片刻,凝眉沉思。
房中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窗外的风声划过,有树叶被风吹落,裹挟着日渐袭来的寒意猎猎作响。沈迟听着这响声,蓦然想起来方才看到的夜色,江府幽静,总觉得连月色都要比侯府的好看些。
或许是心情忽然愉悦了,脑中灵光一闪,斟酌道:“既然控制不了,那就想办法让黑蓬人干掉他,且要在这两天内。”
“可这两天我不能将他放出来,若是黑蓬人从一开始便没想着让他活着,何必与我谈?他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江怀璧微微凝眉。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能察觉到岑兖对于黑蓬人来说很重要,甚至似乎都已经超过杨氏和秦琇。
令她不解的是,岑兖在朝堂上地位并没有那么重要,且当初调查的时候就他最简单。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黑蓬人如此重视?她用岑兖与黑蓬人做交易时黑蓬人定然知晓岑兖并未去诏狱,只不过是来假意威胁他的,因为傅徽在她心里太重要了。
沈迟道:“那黑蓬人将岑兖放到你这里时,难道还想不起来你与陛下是一伙的?你们想要知道的东西,还非得需要陛下一人出面么?怀璧,你有没有想过岑兖留在你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他既然肯与我谈,自然是已经有把握的。我原将岑兖查了一遍,发现身世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他却是先帝时期的进士,至如今已将近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却在给事中的位子上停了七年,未曾有过变动。若非他自愿,便是他人在背后指使了。这职位很方便盯着六部,事多了也容易繁杂,能在这位置上站稳的,有一定人脉更好。我总觉得,岑兖无需知道些什么,他本身就是最好的棋子。”
“你这样也说得通,不过你就这么确定?”
“黑蓬人总归不会想不到。我急着救傅先生,的确未曾细想过。但是陛下对他的态度已明了,黑蓬人正好不知道这一点,这大概是她他坚持要保岑兖的原因。”江怀璧觉得有些无力,轻叹一声。
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挽回的。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景明帝是不知道岑兖这边的情况的,目前也仅仅是怀疑而已;黑蓬人要保的,不过是岑兖这个有利的职位。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想,岑兖身上究竟是隐藏太深还是真的浅薄,她不得而知。便都陷入未知的境况了。
沈迟察觉到她的挣扎,轻声道:“现在只能说,对于黑蓬人来说岑兖很重要,若是方才我建议死的话,那么现在改一条路,生。只有生才有更多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