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 你要做什么?”
沈迟愣了愣,展展衣袖,轻轻一笑:“我要穿个衣服,准备回府。“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沈迟手上的动作一顿, 沉默片刻将手放下, 回头看她:“马上洗漱完还要用早膳, 别迟了。”
江怀璧怕他走了, 急忙下了床, 有些踉跄走过去, 扯住他衣袖,问:“……你什么样子才是我不喜欢的样子?”
沈迟全身一僵, 一提袖, 顺手握住她的手腕,往跟前一拉一拥,将她整个人箍在怀里。瞥了一眼她探究疑惑的眼神, 微一眯眼将唇覆上去,随后是有些急促猛烈的掠夺。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待他将她放开后, 她已是连站着都有些恍惚,卡在喉中未问出的话直接被他堵住。
“……不会的, 我什么样子阿璧都喜欢,不是吗?”
江怀璧看着他, 心下微沉, 拉了他的手写了一个字。
然后, 抬眼,询问。
沈迟笑了笑说:“别多想,我先走了。”
她眸子轻敛,微一颔首, 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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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太子患疾,恰逢连天大雨。因天气潮湿,又多症叠加,于即将病愈之时,太医方敢下论断,太子的腿,是彻底没救了。
上旬末京城的雨才停下来,次日便已是艳阳高照。一连处于低沉状态的京城终于又逐渐活泛起来,即便是早已入秋,却也挡不住众人的欢愉欣喜。
所有的人都在感慨,这样的艳阳天,似乎入秋以来还是头一回见。
谁知这日中午,天上便突生异象。
正午时分,原本高悬空中的太阳遽然缺半,才晴朗不久的天色逐渐阴暗下来。圆日变为缺日,又逐渐消失于天空,方才光芒耀眼的白昼在一片惊呼中进入了黑夜,甚至有隐隐约约的星子闪烁。
未曾见过此景的年轻人顿生惧意,有些百姓甚至于四处逃窜;阅历丰富的老者有些已经是见过一两次的,也就见怪不怪了,一低头对着哭闹的孙子笑着说上一句“天狗食日喽”。
日食。
然而自此之前钦天监并无任何上奏言明近期有日食这等异常天象。
景明帝面色凝重,即刻召见钦天监众官员。
首先出言的是司天台官,天象主要由他来负责观察,历法大多也是他负责推算,此次最先问责的便是他。
台官诚惶诚恐:“臣按《授时历》推得日食应于明年此时发生,但的确不知为何会提前一年……”
郭绛奇道:“国初不是都定了《大统》与《回回》二历结合推算么?此时为何仅凭一历便下论断?”
台官心下微慌,却还是定了定神答:“臣听师父言,日月交食,日食最为难测。盖月食分数,但论距交远近,别无四时加减,且月小暗虚大,八方所见皆同。若日为月所掩,则日大而月小,日上而月下,日远而月近。日行有四时之异,月行有九道之分。故南北殊观,时刻亦异。必须据地定表,因时求合……臣以授时所推,从未失手……”
礼部侍郎皱眉:“《大统》乃国初所定,也就相当于郭守敬的《授时历》,二百六十年毫未增损。自至元十八年造历,越十八年为大德三年八月,已当食不食,先帝朝六年六月又食而失推。怕是你自己阅历尚浅罢。”
此话无可辩驳,台官现下慌得很。礼部侍郎转身对着景明帝一礼:“陛下,台官失推,按律当斩。”
景明帝看着那台官良久,冷笑一声,转头去问钦天监正:“监正作何解释?”
现任钦天监正因去岁上任监正致仕才从监副的位子上升上来,相貌看上去颇为朴实,开口直接请罪:“台官失推,罪责在臣失察,臣领罪。”
台官傻眼:“……”
这直接,他连活路都没有了?
此刻江耀庭缓然开口:“臣听闻历法行久必有差错,当及时修正为宜,台官罪不至死。”
他最后四个字略微刻意加重语气,景明帝看了他一眼,心中略一思量,有了主意。
在此时忽然来一个无任何预兆的日食,可不是太巧合了么?
日食一事到底令京城慌了几日,私底下果然开始有人议论。自古以来日食为帝王失德,而最近失德之事便只有景明帝身世相关始末了。
民间不知宫内秘闻,只能靠千奇百怪的猜想。传来传去无非也就是在景明帝“孝”之一字上做文章。
但是若说原本是无根无据的猜想的话,那么如今忽然增加了日食,便更容易让人信服了。虽说他是皇帝,但若是引起民愤,情况也并不乐观。
民间流言还未来得及传开,钦天监司天台又有新发现。
太微垣中太子星微弱,南斗主星天府近来亦明暗不定,两星有相冲趋势,但如今无法准确预测其方向,而波及紫微帝星却是肯定的。
星象与如今情况有着微妙的吻合。太子星为太子星官,如今太子疾病未愈,恰巧星官微弱。天府星为南斗主星,取卦为坤,指中宫皇后。然现在中宫之位空悬,如若有异常应当与周皇后有关。钦天监经过推论认定如今天府有异应为周皇后同族且亦曾执掌中宫之人,近期便只有周太后了。
周太后能有什么事会借天象来扰景明帝?钦天监又言,天府一侧有微弱小星光芒逼人,推测应当是周太后膝下幼年夭折嫡子秦琮。
这便又与当下流言契合了。
所有异常起因都归结于景明帝当年因身世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景明帝自然知道其中必然有鬼,但是如今钦天监还是不能动的,否则麻烦就更大了。
可这星象一说,便是要动摇根基了。他面带寒意下令让刘无端暗中调查。
“这是要借天道来将朕拉下去,钦天监这么些年一直没出过问题。果然是养人千日,用人一时。便是如今朕斩了监正和台官,也都无济于事了。”
景明帝轻叹一声,看了看江耀庭,继续道:“朕原本以为他会在西北灾荒上做手脚,一直都盯着那边,却没想到他盯着的还是京城。此次星象一事,慎机有什么看法?”
“臣以为,不仅是为前几日的流言壮大声势,更是表明了庆王起兵之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