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侍卫虽说她是下了死命令的,但祖父若是铁了心要出去,他们又敢做什么?
手中的遗诏有些沉,连带着她心也松缓不下来。迎着寒风略微垂首,暗暗打开锦盒,从缝隙里看到明黄的圣旨的确安然无恙,她眸色有些复杂。
景明帝说了请遗诏回殿,定然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
她却愈发担心父亲和祖父。
进殿时两人都怔了怔。
没想到还真是……有些热闹。不仅有景明帝和文武百官,更兼长宁公主,太子,以及一些年老的勋贵也都在。她目光略一扫,在父亲身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祖父果然已在大殿。她尚且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心底一时明晦不定。
他们之前没入过大殿,不知道之前是否也这样多的人。
但是沈迟却是知道,她母亲是后来入的宫。景明帝算是将京城的重要权贵都传来了,关乎皇帝这样重大的事,必得众人在场才好证明。
但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这道遗诏是另立新君的,那么景明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怀璧的脚步微不可闻地慢了片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秦琇在景明帝手里?
两人停了步子,立于殿中央行了礼。
上首的景明帝神情端重,眸色在划过江怀璧时顿了顿,未让两人平身,却是先示意一旁的齐固去将盛着遗诏的锦盒取上来。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遗诏,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殿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偏偏只有江老太爷的目光不在遗诏上,而是从江怀璧身上逐渐移到齐固,而后盯着的,是景明帝。
微妙的差距自然无人能识别出来。
景明帝手已触碰到那锦盒,目光凝了凝,随着要打开的动作出了声:“朕……”
忽然有宦官自大殿一侧疾行入内,声音仓促:“陛下,庆王于宫门口求见!”
众人皆惊,随即低低议论,个个神色慌乱。
“庆王不是在正阳门外吗?怎么忽然就进了京城?”
“这可如何是好……”
“莫不是沈世子与江怀璧二人引狼入室?”
“……有理,庆王说了江怀璧是他信任之人,定然是那祸国妖女背叛……”
……
江怀璧倒是岿然不动。沈迟先皱了皱眉,忽然开口:“……微臣忘了上禀,庆王暗中自宣武门闯入京城。我二人归来途中有锦衣卫欲回禀此事,但已为刺客所杀。”
这下连景明帝都惊了惊。宣武门。他虽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正阳门,但宣武门那边并未放松警惕,庆王居然是只身从宣武门进来的?
不……京城定然是有内应的。
但人已至宫门口,殿中情况又是这个样子。进宫便进宫罢,他便不信了宫里头禁卫军还能尽数掌握在庆王之手。
才放置锦盒上的手又伸回来,沉声道:“宣。”
遗诏暂时还是不需要动的。这大殿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庆王的眼线。
待那宦官出了大殿以后,景明帝才让两人起了身。江怀璧起身后便听到江老太爷威严又不失温和的声音:“怀璧来这里。”
她怔了怔。朝中诸位官员此刻已按品阶列班而立,她的身份上前去怕是不大合适。
上首景明帝便发了话:“琢玉,去罢。”
四字一出,顿时人心各异,面色着实有些复杂。沈迟蹙眉,眸色暗了暗,拱手一礼后去了长宁公主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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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要进宫,必得全身上下细细检查,说是按着平常规矩来的,但那内侍也知道庆丰非比寻常,是以更加仔细些。
他便当真只身一人进了宫,而后进了大殿。立于殿上,不行礼,也不说话。眼睛只盯着上首的景明帝。
即刻便有言官斥责:“庆王殿下身为藩王,擅离封地再闯京城,乃篡位逆贼。而今见天子却不行君臣之礼,罪不容诛。”
庆王冷笑:“天子……天子在何处?秦璟么,也不过是假皇帝罢了,何须行礼?”
还有人欲开口,景明帝已开口道:“既然皇叔来了,那便宣读遗诏罢。”他抬眼一扫殿内,最终目光竟落到江怀璧身上。
“江怀璧,你来。”
众人惊住。从前是不知道江怀璧身份,如今她已是女子身份,且这样的场合,如何能让一个女子宣读遗诏?哪怕是宦官也都好过让她来。
江怀璧在思索景明帝的用意。他定然是将关键的一部分放在她身上的。
还未开口便听沈迟朗声道:“还是微臣来吧。我母亲是大长公主,地位也不低。”
便是要以长宁公主的名义来宣读了。
殿中皇室中的确是长宁公主辈分较高。
景明帝没做声,半晌后见众人都没有反应,抬头盯着沈迟看了看,沉声道:“那你来。”
沈迟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遗诏,亦立于上首,身姿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