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一开始大家都以为父亲在那里过的不错,等顾闻骞亲眼见过之后才知道不过是安慰而已。
纵然艰辛,父亲依旧叮咛自己不要跟母亲提起,就是怕母亲过于担忧影响身体。
父亲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跟你母亲过着自在的日子白头到老,对生活对名利没有什么野心,现在唯一的心愿也成了空谈,就让她安心过好剩下的日子,不用每天为了我忧虑了,这会加重她的病情。”
顾闻骞答应了,因此每次跟母亲提起父亲的生活状态,都捡那些有趣的说。
腊月底,表嫂拉着小婵逛街,非送件大衣给小婵,米色的羊绒呢料,版型挺括修身,腰间装饰了一根绑带,是非常经典的款式还特别保暖。
据营业员说衣服是全羊绒的,整个首都市只有二十件,这是最后一件。
限量就意味着贵,小婵虽然挺喜欢,但想到要花那么多钱,买回去也穿不了几次,就婉拒道,“嫂嫂,这么好的衣服我穿可浪费了,我在老家穿不上,束之高阁多浪费。”
老家的冬天比首都冷,得穿厚厚的棉袄才能扛住,再说她每天干活,穿着长到小腿的大衣不方便,也舍不得这么糟践。
这样的大衣放在几十年后并不贵重,但计划经济的七十年代是非常珍贵的。
表嫂退后一步欣赏着小婵穿上衣服后的样子,整个人的质感都提高了,再配一双皮靴那就是真正的完美。
孙佳蓉心里想的是,虽然这个弟妹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但不论是谈吐还是样貌都是极好,跟表弟很是般配,或许就应了那句,“千里姻缘一线牵”,是老天安排的缘分,他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你穿多好看啊,这么好看怎么能说浪费呢,回去穿不了那就在这多穿几次。这料子很保值的,放几十年都不会坏,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你不能不收。”
小婵知道表嫂有心对她好,可惜她现在只能愧受而无法回报什么。
表嫂看出了她的心思,开口安慰道,“你不用心里有什么负担,咱们是一家人,对你好是应该的,你看我们的日子虽然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但在物质上肯定是比你们充分的,这也是一种心理补偿吧。”
“表嫂,我们过的挺好的,虽然物质上不富有但精神上很充实。”
孙佳蓉笑着点头,“你说得对,但你也要理解我们的心情,作为亲人,只希望你们过的更好。”
这或许就是自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而对方却只能吃糠噎菜的心情吧。
年初六夫妻两带着果果回程,站台上,何素玲眼眶含泪,一直抱着果果舍不得松开,当果果抬手摸着她的脸叫了声“奶奶”时,何素玲的眼泪瞬间夺眶,果果看奶奶哭了愣住,葡萄一样的眼睛注视着,透着淡淡的疑惑,而后抱住何素玲的脖子依在她脸颊边。
舅妈也红着眼眶捂着脸,感慨万千的跟儿媳说,“这谁受的住,把人的心都哄化了,果果回去后你姑不知道多久才能缓过来呢。”
孙佳蓉附和道,“是啊,一家人天南海北常见见不着面,姑姑心里肯定很苦。”
唯一庆幸的是,大家都各自安然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今天的离别也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
端午过后插秧结束,时间一晃就进了七月,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八个多月的果果长大了许多,穿着粉色碎花小裙,姥姥亲手纳的千层底红布鞋,鞋头做成小老虎的样子,雪白粉嫩惹人爱,头发也长的很好,乌黑发亮一点都不黄。
去年果果出生后就计划带着果果去东北探亲,趁着农忙结束顾闻骞跟妻子商量出发的时间。
“买到票了咱们就走,最好能买卧铺,这样果果路上也能好好休息。”
小婵知道卧铺紧俏,上次去首都的票就是托关系找的,“要不我包些肉粽,你明天带到县里去打点?能买就买,不能买也算了。”
顾闻骞抱起女儿笑着点头,“好,先包二十个探探路再说。”
小婵应下,立刻动手准备起来,刚过端午,家里还剩好些材料,前阵子光做各种馅料的粽子就攒了一百多,加上前几个月攒下的几百,去一次东北足够了。
听丈夫说公公那里条件很差,小婵准备多买些东西带去,尽管她与对方素未谋面,但只凭他是顾闻骞的父亲这一点,就足够赢得她所有的尊敬。
卧铺票很顺利就拿到了,据说现在是淡季,自然没有腊月时那样抢手,除了那二十个肉粽外,顾闻骞另外给了等额的票价,肉粽就当送的,毕竟有用的关系总要有所付出才能维系。
车票上的出发时间是三天后,时间紧张,小婵赶紧准备起来,幸好夏天的衣服薄,三个人所有的换洗衣物一个箱子就能搞定,剩下的药品、特产等放在另一个箱子里,路上吃的用的装进小婵随身背的包里。
这次的东北行比首都行累上许多,首先是交通问题,夜里到了火车站去下级公社的公交已经停运,只能去招待所留宿,第二天早上,又因为错过了最早一班的公交而必须等上两个小时才有第二班。
顾闻骞抱着果果,三人找了颗大树,坐在树根上纳凉,小婵怕果果饿,从包里拿了桃子出来削皮,切成条状后喂给果果吃。
看果果无忧无虑吃的很香的样子,小婵心里的焦躁也一点点的消散开。
她抚着果果的小脸问,“果果,桃子好吃吗?”
果果点头,把手里抓着的桃瓣递到小婵嘴边,“妈妈,吃。”
小婵感动的亲了女儿一口,“果果真棒,知道跟妈妈分享,那爸爸呢,果果是不是也要跟爸爸一起分享啊?”
果果再次点头,转身又将手里的桃瓣递到爸爸嘴边,顾闻骞作势咬了一口,亲着女儿的发顶说,“恩,真香,谢谢果果,果果是个好孩子。”
小婵又从包里拿出水壶问丈夫,“你渴吗,喝点水吧?”
早上匆忙出门,从招待所步行了十多分钟,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
这里不是起始站,只是公交行驶途中固定会停的站点之一,也没个牌子之类,只有当地人才知道。
顾闻骞接过水壶后握了握她的手,说了句,“这一路辛苦了,接下来还有更辛苦的一段路……”
小婵笑着回握住了他,“这算什么苦啊,有情饮水饱,有你和果果,天涯海角都能去,我心里可高兴了。”
两人都是一语双关,也都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他想给她安稳无忧的生活,她也愿意伴他走过人生的曲折。
果果吃了桃子后困了,顾闻骞一直抱着她睡,小婵看时间差不多就站在路旁等公交,一直等到十点多钟,才看到一辆泛黄的车子颤颤巍巍的开过来,挤了一车的人,看他们带了行李,司机停车帮他们把箱子用网兜捆在车顶,顾闻骞塞了一支烟道谢。
“没事,应该的,听你们的口音不是本地的?”
“我们是来探亲的。”
“哦,难怪带了那么多行李。”
司机开门朝里面喊了句,“哎,里面有座的有没有人让个座,这里有人带着孩子的,出门在外相互照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