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冷冽冰雪的宋从极脸上依然看不出情绪,他走到白优的身边, 对她道,“阵法不完善,并无大碍。”
白优点了点头,将脸别了过去,尽量把多余的情绪隐藏起来。
巫师看了看白优,又看了看宋从极,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时的他,显然对于今天的处境早有所料,他本打算自我了断,什么都不会让他们知道。
可是,看着面前的白优,他却犹豫了。
那毕竟是他亲手带大的徒弟。
如今的她,换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活着回来,终究是天道不忍,给了她这样一个重头开始的机会。
他知道,以时霓的脾气,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就当做他这个做师父的,唯一能弥补她的了吧。
巫师看了看二人,还没等他们开口,就直接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三年前,时清那次出海事故,的确是我干的。”
宋从极怔了怔,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的坦白。
他侧目扫了一眼白优,总觉得刚才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两人之间似乎传达了什么东西,巫师此时看着白优的眼神都变了。
“但我也只是受人所托,按他们的要求行事,布下法阵屏蔽外界,是直到法阵结束,我才知道他们原来要杀的人,是时清。”
白优冷下一张脸,“他们是谁?”
巫师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们真正的负责人。他们非常谨慎,我甚至连卦象都算不出来他们的,每一次,他们都是临时雇佣人与我传话,传完便直接灭口。”
白优难以置信地扬声反问,“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帮他们做事?”
巫师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残废的腿,“我一生孤寡,本已做好此生隐世的打算,可四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人,她是这世上最懂我的女子,也是这世上唯一让我想要有一个家的人。”
“为了她我离开了闭关的山谷,和她成亲生子,找了一个村镇生活了下来。可是,没想到我们的孩子刚才出生,他们就被人抓走了。我空有一身本领却依然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只能受制于人。”
“他们要我做的也很简单,就是在那天布下法阵留下那艘船。为了我的妻儿,我只有照做。”
宋从极却似是早已看透这些伎俩,冷淡道,“一颗有用的棋子,是不可能会轻易放手的。”
巫师叹了口气,“是,在知道我亲手害死了时家以后,我本来打算带着妻儿彻底离开,但是,他们不仅砍断了我的双腿,也没有将妻儿还给我,我只能继续受他们摆布,因为身体的关系我无法再随意出动,他们便利用了时霓的身体。我唯一和他们的人有所接触的便是那些水匪。”
“但是,那些水匪在屠杀完船上的人以后全都消失了,根本无法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宋从极眉头紧锁,“这三年你们都未曾有任何行动,是什么原因让你来的京城?”
巫师看了看宋从极,“出海事故之后,之前联系我的人也消失了踪影。我在那附近的水月镇住了下来,除了偶尔能收到妻子写给我的信件,其余什么都没有。但我没想到,一年前吴永业能找到我。”
“时清的死一直折磨着我,我本希望他能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让人知道时清是被人杀害,可是,那帮人出现了,他们再次以我的妻儿胁迫,要求我进京杀掉吴永业。”
白优却发现了关键所在,“仅仅只是找到你,并不能证明什么,吴永业手上拿到了什么线索?”
巫师再次摇头,“我去了他家里,全部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
“吴永业和安王的关系密切,所以,你们怀疑在安王手上,但是安王太过于谨慎,要靠近他比登天还难,于是你便以风水师的身份暂时在侍郎府住下,找机会对安王动手,毕竟有侍郎府这个庇佑,根本不会有人轻易查到你的身上。”白优接上了他未说完的话。
巫师点了点头,可惜,谁也没想到,他的阵法居然也会有失败的那一天。
“我没想到这世上有人……能破了我的阵。”巫师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白优,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因果循环,这一切都是命。
白优看着巫师,虽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但依然无法平复内心的汹涌,“时家已经远离朝堂,更不曾涉及任何人的利益,为何还要置他们于死地?”
巫师看向白优的目光里有些不忍,从怀里掏了一串铜钱,撒到了白优的面前。
白优看着出现的卦象,愣住了。
半晌才开口解读道,“他们要阻止宋家与时家的联姻。”
巫师应了一声,“我虽无法判断出他们的身份,但却也能从卦象中窥探一二他们的意图。”
白优却不解:“阻止联姻又能如何?”
沉默许久的宋从极兀自开口询问白优,“三年前,北地失守之事,你可知道?”
白优点了点头,当时宋从极的父亲还是镇北将军,却因为追击北胡余党,导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当时,谁也想不通骁勇善战的宋将军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去追击那些余党,甚至就是因为他的这次追击,北胡得到机会连破大盛三座城池,直逼上京。
当时,所有人都说宋将军通敌叛国,是故意送死给北胡开门的,宋家更面临着满门抄斩的危险。
爷爷将这一切情况告诉她以后,还问过她,是否还愿意嫁给宋从极?
她知道时家在民间的声望,也明白爷爷问她这句话背后更深层的含义,所以,毫不犹豫选择了嫁。
以时家的一世清明赌宋家不会叛国。
想到这里,白优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一个是天下大儒之孙,拥有着可以号令天下读书人的影响力,一个则是北境战神的儿子,手握天下兵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这样两家一旦结姻,不仅会是大盛朝堂的威胁,也是其他诸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有人会希望他们结姻,但是宋家根基深厚要除掉不易,将时家灭口反而是最简单的办法。
所以,从她答应要嫁给宋从极开始,她便注定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