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严肃的娇俏模样让陈明楷脸上苦笑不得,心内更是酸苦难辨。
这么多年过去,她仍然不懂得他的心,仍然不知“愁杀人”到底是何滋味……
激愤之下,陈明楷不顾一切,冲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里满满的全是失落与寂寥,还隐隐夹杂有几分不甘。
他压抑着声音,低喊道:“当初嫁给我的人为什么不是你?这么多年了,你宁愿挨在宫里受苦,也不曾有过半分后悔么!”
蓝璎惊震失神,紧紧抿着嘴唇,被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气得眼眶发红,泪水直打转。
眼前的男子已不再是少年时温煦如春风的翩翩模样,时光改变了他,却也改变了她。
蓝璎定定直视着陈明楷,冷笑质问道:“你居然还说我?明明当初娶姐姐的人是你!明明是你一去不回,明明是你……是你抛下我不顾!既然陈大人你不曾后悔,奴婢一名小小的宫女,左右不过混日子,又何必自寻苦恼!”
陈明楷双眼圆瞪,听完她的话,脸上怒色渐渐消散,眼神忽然变得黯淡。
默然许久,他慢慢松开她的手,转过身缓步离去,自言自语丢下一句话,语气甚是寞然。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蓝璎如闻惊雷,愣了会儿,小跑上前,一路追着他,急声问道:“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你又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明楷苦笑了笑,本不想回答,但见她一路紧跟,像盯着犯人一样瞪着他,也是无奈好笑。
他叹道:“等出了宫,你再去问老师和师娘吧。”
蓝璎骤然一惊,脑中更是糊涂。倔强脾气上来,她不管不顾,仍是死死拦住陈明楷出宫的路,逼着他把话说清楚。
两个人追追赶赶,绕着圈子,一直纠缠到东宫附近的太液湖旁。
站在太液湖边,对着碧波荡漾的澄净湖水,陈明楷终于肯道出一件埋藏心底多年的旧案。
建昌二十七年冬,陈明楷接了家书离开青山书院,回到京中宁国公府。
回了家,祖父宁国公陈庭楚告诉他明年春皇帝便要下旨选秀女以充实后宫,问他有无娶妻之意。
陈明楷觉知事态紧急,顾不得礼仪颜面,便恳求祖父修书一封急递梅城县,向蓝家提亲,为嫡孙陈明楷求娶蓝家嫡女蓝璎为正妻。
陈明楷本以为此事毫无波折,必定成功。
却不曾想,到腊月底,蓝溥回函宁国公,称自家女儿蓝璎蒲柳之姿不足以婚配公府嫡孙,故而一言回绝。
亲眼见恩师于信中言辞坚决,毫无回旋余地,陈明楷深受打击,心灰意懒。
便是在这时,富昌伯蓝渭亲自登临宁国公府,放低身姿不顾体面,以求蓝陈两家消除嫌隙,重结秦晋之好。
宁国公陈庭楚大为感动,当场点头应允,与蓝渭火速定下一纸婚约。
往事难堪回首,陈明楷满面神伤,遗恨难消。
他寞然悔道:“我那时先看到老师回信拒婚,后又听人传言,说老师意欲将亲生独女送入京都,许配给四皇子为侧妃。我错信谣言,一时赌气才答应娶你姐姐过门……”
秋日残阳下,蓝璎如梦方醒,瞬时彻悟。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爹爹当年断然拒绝了宁国公府的婚约,陈明楷才娶了堂姐蓝娉婷。
而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关于宁国公府的那封来信,爹爹当年一个字都没跟她提及,想来便是阿娘,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晓吧。
“璎儿,你怎么了?你看着我,看着我……快说句话!璎儿!”
陈明楷充满关切的急呼,很是及时地将蓝璎飘忽纷乱的思绪从恍惚中拉回到现实。
第十二章 新帝
蓝璎纤瘦单薄的身躯在风中轻轻晃了晃,陈明楷立时伸手去搀扶她。
她对他温柔淡笑,同时无力地拿开他撑住她腰身的一双大手,认真道:“多谢,不用。”
陈明楷松开双手,默默退后一步,望着蓝璎满是泪水的脸庞,心中极其难受。
他无力道:“璎儿,对不起。”
蓝璎静静望着他,泪眼瞬时模糊了视线。
“明楷哥哥,你该知道,我蓝璎不是那种人。此生我不求富贵,只求一心人能白首不相负。”
陈明楷顿时心碎如刀割,转过头,一行清泪从眼角慢慢流出。
蓝璎望着他,只觉锥心般的痛简直让她难以呼吸。
“好好待我姐姐,莫要负她。”
她躬身朝他施礼,堪堪丢下一句话便撒腿狼狈狂奔,夺路而逃。
孟冬十月,天气骤然变寒。
皇帝銮驾回宫,仍命太子监国理政,自己则退居后宫潜心养病。
世事难料,仅过半月,皇后便因突染恶疾药石不灵,薨逝于凤仪宫。
建昌帝骤失发妻,悲痛欲绝,日夜伤怀,再次病倒于榻上。皇帝已近六十,这一病沉重难治,龙体每况愈下,迟迟不见好转。
后宫人心惶惶,朝政却因储君早定而稳固如山。